“你的生死无足轻重,只是满足了帝王的成就感。”
“他以为自己突破了层层险阻,终于达成所愿呢。”
她是真的醉了,永秀吓得连忙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听到了娘娘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地上的人陷入沉默,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受到了震动。
“想做什么就努力往上爬吧。别把希望寄托在死后别人的怜悯上。”
她的眼神有些冰冷,语气中意有所指。
“他们嘴上说可惜是为了自己良善美名,谁记得你呢?”
除夕夜,仆地。
军营中灯火通明,汉子们围在篝火边痛快饮酒,放声高歌。
朝云行的人同仆地曾经的驻军打成一片,好不热闹。
屋内,齐坞生脱下里衣,他的身前摆放着一枚铜镜。
仆地富饶的农业和身怀绝技的驻军都隐隐指向一个惊天的阴谋。他知道秋娘娘并不清楚仆地的秘密,但是却阴差阳错将他送到了此处。
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只有验过才知道。
「太子殿下让妾查的暗枭,妾已经把令牌打制出来了。」
「那令牌上的兽纹,栩栩如生呢。」
衣衫退去,露出一半的肩膀。
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图案。
隐隐看去——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第41章
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
年复一年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轮回。
短短三年,景园苍老的十分明显。她鬓角的白发已经无法遮掩,也许是有太多个心事重重难以入睡的夜晚,她眼下的青黑微微发紫。
她一个宫女尚且如此,何况是中宫娘娘呢。
她提着食盒站在处正厅外,听着里头永秀嘴甜地说着讨巧的话,哄得圣上开怀大笑。
黄德全站在她旁边,不敢开口劝景园姑姑回去。
突然,处正厅的门敞开了。
颇为挺拔的永宁殿首领太监走了出来。
不同于渐渐老去的景园,十八岁的永秀正处在最为风光挺拔的年岁。他人长得极为阴柔,仿佛和他的主子传承了同样瑰丽的容貌,
永秀出来倒是十分有规矩,给黄德全和景园都行了礼。
黄总管笑着点了下头,倒是景园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愿回礼。
永秀轻笑一声,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宫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到他走后,景园这才回过神来,永秀和她对视的刹那,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她掀开盖子,看了眼因为长时间等待已经冷掉的汤食。
黄德全叹了口气,不知道中宫娘娘和这位掌事宫女在较什么劲。皇上虽然偏心,但是态度立场也十分坚决——不会废后。
中宫易主,恐生大变。
这是一早便该想清楚的事情。
皇后娘娘若是肯放过她自己,安安稳稳地神隐几年,待到皇上龙驭殡天……她再发落了贵妃。
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景园有苦难言。
若只求太后之位,娘娘何须如此费尽心机。要不是为了十四殿下……她深吸一口气。
这位大宫女神色不好,御前的人也不敢搭话。唯有黄德全陪在她身边,偶尔宽慰一二。
忽然,景园反应过来:“怎么只见那个死太监?”
他那个狐媚子的主子又在何处。
黄德全挑眉——朝着宫中远处的小山努了努嘴。
那是国寺。
此刻是盛夏,蝉鬼儿吵的人不得安生。
唯有入了这山林间,才能有片刻清闲。
贵妃独自前来国寺,接见她的还是当初的小沙弥。
三年来他也长大了不少,好歹学会了如何在对上美人的视线后不会紧张地移开眼睛。颇有几分小师傅的修行在身上了。
“国师大人清修,不愿见客。”
三年了,她月月来,月月吃上这闭门羹。永远都是这一句话。
贵妃穿着青绿色的罗裙,她满头的珠翠几乎盖过了额发。
她抬手动作间,手腕上的玉镯环佩叮当。
比起三年前她仙姿佚貌的模样,此刻她就像落入凡尘的富贵花,被人间金玉所滋养。她的美是明艳的、亦是张扬的。
是要用天下奇珍异宝所衬托的。
她这样的装扮自然不符合需要的清净谦和。
但是三年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十七岁时,刚入宫,连踏入御花园光明正大看春景的机会都没有。那个时候为了不被人看到,不被人嫌晦气,她只能偶尔在异兽园中走走。
而如今,她穿着最富贵艳丽俗气的装扮参拜国寺,路上遇到的宫妃下人们皆是背身回避。贵妃的权势,让人不敢置喙只言片语。
听了小沙弥谢客的托词,贵妃娘娘也不生气。
懒洋洋地抬眼:“他可真是小气,竟然记恨到现在。”
她当年示弱扮惨,骗了这位国师几包药,竟然被国寺拒之门外到现在。
不过她是个知恩图报的,那几包药奠定了她今日在宫中炙手可热的地位。
因此月月求见,以求答谢。——这当然是她的说辞。
秋仪自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国师想叫她死的不明不白,她就偏偏要站在这宫中的最高处,再笑着谢他阴差阳错的成全。
她月月求见,何尝不是给人添堵?
小沙弥听了她的话,双手合十默默低头:“娘娘慎言。”
“她若知道什么是慎言,也不会有今日。。”
小沙弥一惊,这声音,竟然是国师大人!
他匆匆行礼,男人却不在乎地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贵妃常常出入处正厅,对朝政有诸多干预。她若是知道什么是妾妃之德,女子本分,就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国师不愧是国师,一照面又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
见到国师现身,秋仪也微微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人怎么又想通了,竟然破天荒地出现在她面前。
室内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国师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淡淡说道:“我不见娘娘并非是因为当年之事,只是天象错综复杂,沉迷此道不便出世。”
贵妃笑着没有回复,她知道这人出山并不是为了说这句可有可有的话。
“圣上大限已至,最多不过两年。”
这句话就像平地一声惊雷,从容如秋仪也忍不住沉默了一瞬。
是啊,她早该料到的,皇帝不是神仙。他的寿命是会走到尽头的。
她这些年过的好,并不代表她摆脱了那个既定的命运。
皇帝一日不废后,她都毫无胜算。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她的八字、她进宫的用处,她的整个存在都是为了满足那个“冲喜”的要求。
美人提了一口气,她双手合十抬眼看向国寺中供奉的神像,似真似假虚虚一拜:“国师大人和本宫说这些,是可怜我吗?”
国师勾唇:“只是想请娘娘珍惜眼下,早日认命。”
好像事情已成定局,他的心防也卸下不少,甚至主动给秋仪泡上了一杯茶,两人第一次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开诚布公地谈论可预见的未来。
“太子绝非良人,被他控制,恐怕娘娘自认不如随圣上而去。”
秋仪听到这话笑了一声:“国师大人看的倒是透彻。”
男人颔首,不心虚地承下了这句夸赞:“圣上已经困顿了娘娘三年的光阴。可是娘娘若成为太子的妃嫔,曾经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国师一针见血。
委身太子不过是将那些后宫的腌拶又重新经历一遍。
或者说,无论谁他日登基为帝,秋贵妃若为求保命而委身对方,都会是一样的下场。
成为对方后宫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女人,争宠、算计、求子。然后容颜不再,老死深宫。
太子、齐晟、齐坞生……
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她去赌这个可能。
“看来这到底是一个必死的局呢。”贵妃饮下那口茶,语气模棱两可。
深夜,永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