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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退下吧。”
    王月琴自十日前来到仆地,便彻底喜欢上了此处的好风光。
    从父亲大人那里得知,这门婚事也许会得到圣上的支持。父亲虽然说的含糊,但她想着,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于是便不顾王家的劝阻先行过来——她在京城闷了太久,也不愿终日面对着那群私下里叫她老姑娘的女人。
    她未来的夫君是仆地的主人,她便以未来皇子妃的身份自居。
    为了第一眼出彩,她还特意穿上了曾经在裁缝铺做的那件波光粼粼的裙子。看着那些不敢抬头看她的军士,她知道自己此刻必然很美。
    ——齐坞生不知前情,却认出了秋娘娘的手艺。
    他想,这是秋娘娘的警告和暗示吗。
    让他接受这门婚事,不容拒绝。
    她亲自替他寻了一个新娘,然后亲自为她做了衣裳。自己对她的感情,便是这般随意践踏吗?
    王月琴心中怜惜这位不受宠的殿下,心道一定将这座破旧宅邸修成家的模样。看着十九殿下不重吃穿的样子,王小姐带着丫鬟云儿就开始大张旗鼓地修缮府邸。
    她第一天就将原本的桌椅全部丢了出去。
    傍晚齐坞生处理事物回来,看着焕然一新的厅堂,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朝云行怕他不给人好脸色,反倒得罪了王家。但是十九殿下的神色只是很平静地说:“随王小姐高兴就好,除了东边厢房不要变化,我早已习惯。”
    王月琴笑着说好,心中却不甚在意。
    东厢房从外面看去灰暗一片,却离主卧房最近。怎么能容忍她未来的房间附近有这样一间丑陋破败的东西呢?
    “小姐,殿下说不要动,咱们就别动了。”
    王月琴扫了一眼这个丫鬟,自己当日去做裙子时她也是劝阻,幸好没有听云儿的话。后来她又在母亲那里告了一状,可见这丫鬟心不好。
    东厢房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他们见王月琴前来连忙行礼,却是劝阻:“王小姐请回吧,此处不让外人进。”
    小美人眼睛一眯,心中因“外人”一词默默记上了一笔。但是她放软了声调:“守卫大哥,这其中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殿下在京城的心上人的东西。”
    王月琴心中突生妒意,她当然知道这绝不会是她。但是面上却装作糊涂:“哦?若是我的东西,有什么不能看的呢?”
    守卫被她的逻辑绕晕,一时间不察让她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仆地和齐坞生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奇珍异宝。
    还有数不清的悬挂在屋中的白色画卷……作画之人用尽心血描摹那国色天香的女子,只是她的面容从未笑过。
    她的神情似悲似傲,仿佛一刻高高在上,下一刻又跌落凡尘。
    满屋珍宝被随意地摆放,好像画作才更为珍贵。那些价值连城的器物好像是对画中仙人的供奉,又像是一座黄金牢笼,将那永远不开心的女人囚丨禁在此。
    明明是荒谬可笑的场景,此刻却格外阴森恐怖。
    王月琴的浑身血液冰凉,指尖发麻瘫坐在地。
    画中之人,是十九殿下齐坞生名义上的养母——秋贵妃。
    第44章
    “你变得……似乎有些不似从前。”诏狱一别,两人已是多年未见。
    秋翰的腿脚落下了病根,每逢阴雨时节总是隐隐作痛。他坐在原地,许久没有抬眼看向妹妹。
    秋仪见他闪避的眼神,心中一片烦躁。
    “时移势易,万事万物都在变化。”
    美人知道若不是为了她,秋翰可以做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忠臣。也是因为她,他才愿意以裁缝铺的名义同大臣私下往来。
    “哥哥,我不懂你此刻坚持这些还有什么用。”
    皇帝病重,太子虎视眈眈,齐坞生也不会安分。他们再守着这裁缝铺只会引火烧身。没有任何一方势力会放过这样一个现成的情报来源。
    到时候,他们都会身不由己。
    秋仪所说的秋翰都明白,也都想过。但是他还是无法轻易做到将所有的裁缝铺一夜之间悉数关闭,赵喜师徒、东街的所有女人都指望着它作为营生。
    他说:“这太过突然,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没时间了!”
    秋仪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迫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西北战事已起,太子整军代发,下一步就会有人去仆地将齐坞生也搅进这滩浑水。彼时若是被盯上便是无力回天,就连赵喜他们也会有危险。
    秋翰再如何纠结,也知道此时听妹妹的才是正解。
    他叹息一声:“也罢,再容我两天。我清点完货物再去和他们说。”
    男人终于敢面对妹妹的容颜,她比起四年前的青涩,此刻就像是正值花期的牡丹,妖异大胆地绽放。
    旁人都只能瞧见她的风光无限,还有那让人忍不住私藏的美貌。可是他是她的兄长……他看到的是珠翠没有掩住的一丝白发。
    哪怕只有一丝。
    他伸手避开那些华贵的珠钗,抚上她的白发。
    “这些年,你辛苦了。”
    前路的坦荡不足以证明什么,真正的危机山雨欲来。秋翰似乎哽咽了一瞬,“快了。就快了。”
    这些年的隐忍筹谋,在此一搏。
    他的妹妹受了这么多的苦,终于要结束了。
    可,此刻谁都没有料到,一颗对手于多年前便布下的棋子,最终导致结局愈发复杂。
    六月,西北。
    鏖战两月没有结果,暑热攻心,军士疲惫。
    “太子殿下,王家的门生已有许多人闭门谢客了。”
    太子身着将军铠甲坐在营帐正中,他手下暗卫正为他清点着有意投诚之人的名单。
    皇上已经陷入昏迷许久,太子深觉自己此刻进退两难。若是不早日班师回朝,恐怕会生出许多变故。可若是不一举得胜,这人心又将何在?
    军师进言——如今朝中重臣一分为三,有明哲保身的保皇派,他们不会轻易同任何皇子的人接触,宁愿承担无法进入核心圈层的风险。
    再有,是以周家为首的太子一脉。周家嫡女生的名正言顺的嫡太子,他们没有不支持的道理。至于周皇后这位义女还有她所生的十四殿下,暂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这最后一脉,从前曾一度被认为是保皇派,可是从近日起便有诸多消息佐证他们隐隐支持那位一直不声不响的十九殿下。
    现在看来,王家便是牵头之人。
    “齐坞生?他也配?”太子抱着宠姬心烦意乱,手下的动作也重了几分。
    那女人尖叫着笑了一声,暗卫和军师对视一眼,悄悄退去
    太子同姬妾玩闹一会,女人温柔小意地给太子顺着气。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打量一瞬,倒是觉得无趣许多。
    女人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冷下脸。她当日在后院责打下人,却不想被太子殿下撞见。她正觉得心中绝望时,当夜却被唤进了殿下房中。可见君心难测。
    她不知道,太子心中却清楚。这女人貌美心黑,冷脸打骂下人时竟有一瞬间像极了永宁殿那高傲的贵妃娘娘。
    可是现在看来,她不过是拜高踩低,竟半点不及那天上明月半分。
    也罢,也许腊月之前,便能够将真正的佳人揽入怀中了吧。
    他思及此,挥手将人屏退,重新将军师召回。
    这位军师的眼睛很小,半眯上时会叫人疑惑究竟此人是否醒着。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甚至有点丑陋的人成为了太子最亲近信任的谋士。可见手段必然高明阴毒,和太子一脉相承。
    “太子为何叹息?”军师笑呵呵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的一本密奏。
    太子挑眉:“军师不如一猜?”
    “殿下心烦不过是缺了一石二鸟的良策。”——这话说到了太子的心坎里。
    赶回京中将皇位早日握在自己手中并不是难事,毕竟齐坞生想要即刻赶回站稳脚跟绝非一日之功;要是继续苦战,最终击退蛮族收复失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等入了冬,西北苦寒,对方也许不战自退。
    但是如何让太子身在京中以备不时之需,又能让这领兵定西北的功劳落在“新帝”的头上,着实考验谋士们的功底。
    太子微微一笑,此人如老鼠般狡猾敏锐,若是敢这么笃定,那必然已经有了良计。
    “殿下,臣有一能力便是预测未来……”
    军师故故弄玄虚地卖了个关子——“若我说您不日便可大胜回朝;蛮族大军临死反扑围攻仆地,十九殿下为国战死;新帝登基怜悯幼弟追加谥号,感念秋贵妃养育十九殿下之苦免其殉葬……”
    他眨眨眼:“您意下如何?”
    太子被逗地笑出声来,这哪是一石二鸟,分明是十全十美的好计谋!
    谎称大胜抢先回京谋取皇位;
    隔岸观火借刀杀人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追封死者毫无意义却博得美名;
    冠冕堂皇名正言顺保下美人……
    这军师不愧能留在太子身边多年,他说的每句话都说进了太子殿下的心坎里。
    “哈哈,若未来果真如此,那你便是国之功臣,朕之良辰!”
    军师呵呵一笑,眼中闪过精光:“是。”
    仆地,齐坞生宅邸东厢房。
    王月琴的手撑着地,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压抑住自己马上就要发出的那声惊叫。
    她突然觉得好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齐坞生的养母啊。
    秋贵妃抚养了他,给他找了师傅,求了封地。将一个万人嫌弃的皇子送到今天这个位置,甚至可以险险和太子平分秋色。
    他竟然对秋贵妃,起了觊觎之心!
    那些深夜里,他对着皎洁的月光思念远在京城所谓的心上人时,他口口声声跟仆地不知内情的人袒露自己心意时,他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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