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唯有搂紧他,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到把眼睛治好为止,这里不行我们就换地方,国内不行我们就去国外。”
哪都可以,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试,他不会再把池秋独自落在黑夜里,他再也不会弄丢池秋了。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戳中了池秋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池秋抖了一下,身体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僵硬。当他终于抬起头来时,他满面的泪水触目惊心,直白地把他的落魄公布于众。
“池秋……” 陆鸣想捧着他的脸,想为他抹掉那些泪水,又怕弄疼他,笨手笨脚,不知所措起来。
池秋的眼泪不断地掉下来,身体里的器官都仿佛要扭打在一起,剧烈地疼。他用着力,唇齿是凋零在秋日的一阵风:“……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骗我?”
多么心碎的语气,池秋连说话都困难。他艰难地喘着气,咽下了哭音。
池秋也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对陆鸣的用处居然如此之大,如此重要,甚至能让陆鸣不惜说谎,也要费尽心思地讨好他。
为此,池秋既觉得自己心酸,又觉得陆鸣可怜。
他可怜陆鸣那么多年都被仇恨困住,仿佛一只误入渔网的鱼,钻着细小的网孔,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愿放弃。
池秋的脸颊还肿着,哭泣时每抽动一次,他都觉得疼。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扯得很远,池秋不想回头,不想再挫败一次。在虚情假意的婚姻面前,他根本玩不起。
他是个会傻傻交付真心的人,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真心在陆鸣眼中是弃之敝履的存在。
池秋厌恶这种感觉,这种随时会被推落悬崖的踏错感。
…………
陆鸣的脸色煞白,对于池秋所说的 “骗”,他根本不懂。
他本能地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出自我的真心。”
池秋摇头,对于虚无的诺言,他已经没有期待了。他觉得自己同样可怜,都到了这个分上了,陆鸣怎么还要骗他?
那些不希望他复明的人中,陆鸣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说什么陪着他,说什么带他去求医,都是假的。陆鸣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听话完成五年婚约的瞎子。如果他看得见,陆鸣会选择他吗?答案可想而知。
池秋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就连现在他要分开,都无法拥有一份完整的主动权。
池秋的弦被拉扯得只剩下一毫米,他崩溃了。
“我没办法,陆鸣我没办法和你继续保持这段婚姻……” 他像个小孩一样号啕大哭,捂着脸,不顾脸上的瘀青,痛苦地哽咽,“我做不到…… 你不爱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都在敷衍我。”
“池秋,我没有……”
“我讨厌你像块焐不化的冰,我讨厌你寡言的理智,我讨厌你按部就班地关心我…… 你就像在做一个任务,你连对我多笑一下都不愿意,永远都是我贴着你,永远都是我喜欢着你……”
这就叫爱他?这就叫真心?
池秋失去了自己的淡然,哭着问:“陆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
最后一句话,简直捏碎了陆鸣的心。
可陆鸣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算他的心被池秋踏碎了,他也能自己拼补。
看着哭到狼狈不堪的池秋,陆鸣红了眼眶:“池秋,你能听我说吗?” 他不敢对池秋用力,一双手不知放在何处,“我的确是不想和你离婚,这是真心话。可如果你要离婚,我会离,这也是真心话。但是离婚后,我会重新追求你。我爱你,池秋,我爱你。”
池秋厌烦他的说辞,捂住了耳朵。他是如此烦躁,一字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这一声爱,过于讽刺,他受不了,他心里的痛是一场过分的噪音:“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别再说爱我了。”
“池秋!”
“我不和你离婚了好吗,我不提了,陆鸣你别再来找我了行吗?你到底是想看我有多悲惨?”
陆鸣心中悲凉,他急切地开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
池秋吼着打断了他:“你明明那么不希望我复明!”
陆鸣愣了:“你说什么?”
池秋闭上眼,声音陡然下降:“你根本不希望我看得见,你凭什么说爱我?”
这一声声的控诉,池秋像是用尽了所有余留的力气。
陆鸣的手僵硬,所有即将出口的话都断在这一句中,他茫然地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池秋大口呼吸着,艰难地说:“是我亲耳听到的。你拒绝你舅舅给我找的眼科医生,说你如果不是因为我看不见…… 你根本不会和我结婚。”
他在陆鸣不知情的状况下,单方面地给陆鸣判了 “死刑”。
整个病房陷入了荒唐的沉默。
池秋缩在角落里,真正的失明带给他的折磨远不止如此。他看不到陆鸣的表情,或许在知道自己二次失明后,陆鸣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可自己看不见了,陆鸣不用演戏了。
池秋不安地蜷缩着脚趾,瑟瑟地握紧了自己的一双手。他以为被戳破的陆鸣会离开自己,会放弃自己,会收回所有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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