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 我悄悄走近他,“还在写教案呐?”
他几乎是在同时合上了笔记本,“是啊。”
“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我捏着他肩,“备课开学也能备。”
“再等一会,好吗?” 沈叙垂着头,灯是黄色,桌子是褐色,墙是米白色,他的轮廓,是没有光能透过的颜色。
我揉了揉眉心,“睡不着吗?”
“嗯。”
“我们后天就飞新德里了。” 我躬身环住他,闻他脖子上的气味,“行李还没开始整,怎么办?”
沈叙迟缓地转头看向行李箱。
“睡不着的话,帮我个忙?”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我们一起整行李吧!”
日理万机的沈老师终于动起来,沉默又仔细地卷着一件件衬衣,我喜欢他对我的有求必应,可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他身上的仅存的那一丝丝生命力,好像也一去不复返了。
“沈叙,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这句话,我问以往的沈叙,也问现在的沈叙。
时至今日,我开始理解他毫无道理的要强和脆弱,理解他的冷淡和寡言,可我总是不能理解,永远不说再见,竟那么难。
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是有千言万语将诉,却在嘴边绕了弯,重新收回去凝练成短短几个字,“只要你愿意。”
唉,我该说他无私,还是自私呢?
“沈叙,我们在印度几天了?” 我合上眼。
“六天。”
“明天是第七天。”
“去看湿婆吧。” 沈叙冰凉的指节滑过我脸颊,“答应你的,瑞诗凯诗,我们一起去。”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慌,越靠近见湿婆的日子,我就越不安,期盼逐渐发酵成恐惧,我发现自己正在抵触这件事,它似乎意味着更多我无力承受的东西。
“……不想去看了。” 我忐忑地看着他,“能不能不去?沈叙,我们就待在加尔各答。”
“沈叙,我们不去看了。”
“不去了好不好?”
他的眼睛黯淡下来,低头,无声地和我接了一个又湿又长的吻,我不甘心,捧着他的脸用力回吻他,一遍遍地问他,央求他,想让他和我一起留在加尔各答,但沈叙很快缠住了我的舌尖,让我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们再次纠缠到一起,抵在腿间的隐隐有抬头的趋势,沈叙一路吻下去,含着我的喉结舔舐,我挺腰挣动,两手抵住他胸膛,沈叙干脆地扣住我的手固定在头顶,喘着气,一动不动地看我。
“为什么不想去?”
“会有很多人看湿婆,挤来挤去的。” 我被欲折腾得迷迷糊糊,“我怕抓不紧你。”
沈叙笑笑,“怕我走丢。”
“是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你。”
“如果我真的消失不见了。” 沈叙认真道,“小谨,你千万不要找我,不要来印度找我。”
“哦,那不找你……” 我仰着头,去寻沈叙的唇,床很软,他的身体很冷,是我怎么都捂不热的温度。
算了,不重要了,今晚,我们再接一次吻,再做一场爱。
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第12章 轮回
[Samara].
第七天。
生物钟嘹亮有力,我睁开眼,却只觉得手脚酸软,徒具形骸。沈叙从背后环着我,用梦里的声音说早上好。
“早上好。” 我小心地翻身,凑近他,“今天还想去恒河浴场。”
即使是迷迷糊糊的清晨,沈叙也能够看穿我的蹩脚计谋,“会来不及看湿婆。”
我在他怀里欲求伸展,试探道:“来不及就明天嘛。”
“明天你会说后天。” 沈叙随手抓来一件衣服蒙住我脸,“来,小谨,穿衣服,然后我们出发去机场。”
眼前是暧昧的暗色,我静静躺在衣服底下,鼻子一酸,“沈叙,你听我一次话好不好啊......”
注定失败的讨价还价,沈叙看我半天不想动,翻身坐到我胯上,垂着脑袋一粒粒地帮我扣衬衫纽扣,他眼神专注,黑发在他额前轻微颤动,可扣到最下面的时候右边多出一粒来,于是又解开重新扣。
我高兴不起来,但他似乎比我更心烦意乱。
神用六天创世,在第七天休息,那么他不会造访过瑞诗凯诗方?这个藏在喜马拉雅山麓下、专注漫漫修行的城市?
因为它实在太美,拥有在印度其他城市难以获得的平静,比起泰姬陵的荧荧圣殿,瑞诗凯诗内敛的气质显得质朴而珍贵,居民瀑布一般的白袍子下摆很长,垂得快要沾地,靠近雪山的地区最低气温降到了十七度,我攥着沈叙的手,一秒都不舍得松开。
像变成了小美人鱼,阴沉沉的预感压着我,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从恒河上吹过的风拂着面庞,沾了点腥湿气,把沈叙的脸部轮廓变得朦胧而又遥远,我看着他,他看着一栋锡蓝色的建筑,白顶金尖,在偶尔露出云间的阳光下显出珐琅般的光泽。
我们步行去看湿婆像,穿过回流的朝圣者,和他们彼此漠不关心,也许是因为各有执念。
这百米的路就像一场深度幻觉,恒河沙数四万八千,我是其中之一,被水波裹挟着,却不可阻挡地逆行往后,想再博一博,回到我和他都钟爱的湿婆脚下,做一对执著又笃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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