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升焉笑眯眯地将那口包子衔走了。秋天东西凉得有点儿快,包子里的汤汁只有淡淡的温热,但并不影响口感。他慢慢地将浓香的馅和薄弱蝉翼的皮咽了下去,看着梁川一口一口地吃着汤包。
梁川是有点太瘦了。一米七多的男人,不算高,却令人觉得薄。夏末的时候见他觉得尚可,怎么穿着厚衣服反倒显出有点小孩子穿着大人衣服的笨拙感。
头发长长了,更显得整个人消瘦,像是毛羽凌乱的小鸟。许是察觉到来自旁边的炙热的目光,梁川吃了几个包子之后停了下来。
“你是在监督我吗?”
赵升焉一愣,笑得肩膀微微抖动,“好好,我不看你,你吃。”
“我吃饱了。”梁川把筷子一放。
“哎,这怎么行。”赵升焉有点儿急了,“你太瘦了,就该多吃点。好了,我不看你,你吃。”
说罢有点夸张地,双手捂着眼,“你快吃,我不看。”
简直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不,说是幼儿园简直有点太抬举他。梁川看着将自己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的赵升焉,“你把手放下。”
“嗯?”赵升焉顿了一下,先是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看着梁川。然后再把手缓缓放下。
那是一双清亮的眼睛。
梁川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他见过那些——狡黠的、不安的、怀着计谋的;仓皇的、茫然的、情绪复杂的——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他内心的窗户。也有人说爱,可那就真的是爱吗?那不过是寂寞,是情欲,是想要有人陪。
“如果我一直不给你答案,”梁川悠悠地,叹了口长气,“你是不是不会再来找我?”
显而易见地,人不会甘愿无条件地付出。正如一直在某处挖井,却迟迟没有冒出水,换做是任何人都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重新开挖。
“……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赵升焉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是不是我最近找你找得有点太频繁了?那我……”
“赵升焉。”梁川叫住他。
赵升焉顿时安静了下来。
傍晚的街灯已经悉数亮了起来,橘黄色的,柔柔地照进了车里,赵升焉的五官有一半浸没在这柔光里,看上去非常非常地温和与生动。
梁川张了张口,半天才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啊?”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梁川看着赵升焉,“我没有本科学历,家庭情况也不好。我父母很早就走了,家里只有一个爷爷。”
梁川看着赵升焉背后的车窗,那是整个花都喧繁的一角。离他咫尺之遥,却仿佛远在天涯。
“我性格很差,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梁川看着赵升焉,“我也不懂得喜欢人。如果你只是觉得……和我上/床很愉快,我也不介意,如果有空……但是真要谈恋爱,我不觉得有那个必要。”
赵升焉看着他,“……为什么?”
梁川有些苦恼地皱眉,“什么为什么?”
“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当然不是,”梁川说,“你很好,我很喜欢……”
赵升焉欺身压了过来,用唇将梁川没说完的半句话压了回去。他的唇上还带着淡淡的蟹粉汤包的滋味。梁川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敢动,因为手上还捧着小半盒没吃完的汤包。
那是一个带着怜爱意味的吻。并不热烈,有点浅尝辄止的意思。却久久不愿松开。赵升焉亲吻的时候喜欢闭着眼,仿佛沉浸其中。梁川看了他一会儿,也尝试着阖上眼,不知道这样一来,接吻的体验会不会更加美妙一些。
路上有匆匆而过的行人,有湍急的车流和偶尔响起的鸣笛声。远处的夕阳浓烈得像是打翻了红色墨水瓶,洋洋洒洒晕染了整片天际。
明天会不会,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好天气?
赵升焉吻了很久,而后终于松开梁川。梁川低头吃了口包子。都凉了,他想。应该将东西吃完了再谈事情。这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要注意吸取。
梁川有一种善始善终的良好习惯,他将已经空了的塑料盒重新放进了袋子里,仔细扎好。赵升焉始终沉默,梁川想说出一些安慰的话,到底也没说出来。
说到底,刚才那枚吻究竟算什么,他自己也没搞懂。
“我该走了。”梁川说。
赵升焉点点头。
“其实我现在六点就能下班,”梁川想了一下,“最近谈了几笔大单子,业绩达标,云姐允许我们提早走。”
赵升焉抬起头看着梁川,似是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想要谈恋爱,”梁川叹了口气,“如果你觉得跟我谈恋爱有意思……我是说,如果你真觉得这次尝试有意义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了,他想说什么呢?
罗云说,人生最重要的,莫过于机遇。
赵升焉是他的机遇吗?
梁川愿意让赵升焉成为他的机遇吗?
他没有想那么多的。
只是,如果有一天赵升焉没有来找他,梁川确定,自己一定会失落好长一段时间。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前置设定,最后在赵升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似的,吐出关键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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