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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照林又道,“你知我脾性,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亲自来求你结亲,绝非等闲,实话告诉你,这是晏儿主动提出的婚事,他要娶你们李家四姑娘。”
    李蔚光这回大吃一惊,愕然地盯着谢照林,“清晏?”
    在他印象里谢堰光华内敛,不近女色,怎么会主动提出娶亲,这件事本身就令他撼动。
    他对谢堰向来偏爱,这就将茶碗搁下,神色郑重道,“如此,我越发要先见一见那丫头,再做决断。”
    谢照林眉头皱得老深,“我家老二你还不满意?满京城,不对,整个大晋,你去哪找这么出色的郎君来,李停云,我要是你,满口答应....”谢照林一面催促一面挽袖,“快给个准信,晏儿还在等我呢。”
    李蔚光哭笑不得,“正因为是清晏,我越发不能耽搁了他,谢堰是好,但我们李家丫头如何我心里没数,先见一面,只要人品才学过得去,我便做主成就这门婚事。”
    言下之意是要先看看李四姑娘配不配得上谢堰。
    谢照林脸色这才好看些,手搭在长案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想了想道,“就因为是我们家清晏,他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他看上的姑娘,不会有差。”毕竟儿子连许松枝都看不上。
    李蔚光极轻的笑了下,“也得看一眼。”
    次日李蔚光便着人去偏院,唤来容语。
    容语拖至午时方匆匆忙忙赶来,杨嬷嬷将她打扮成个腼腼腆腆的姑娘,她进来时,等了她一个时辰的李蔚光几乎面罩寒霜。
    “你做什么去了?”他沉声问。
    容语佯装畏惧,眼神躲躲闪闪,细声细气道,“侄女刚从道观回来....”
    李蔚光皱了眉,“你一个姑娘家夜里宿在道观像什么话?白日去打坐,夜里回来也不耽搁....”
    容语下意识要挠额,手抬到半路,硬生生收了回来,僵笑道,“昨夜道观彻夜燃灯,侄女在道祖像前点燃了三百六十六盏灯方回....”
    李蔚光也信道,听了这话,脸色怒色顿收,他平日虽讲规矩,对晚辈却是很温和,尤其是姑娘家,他格外地宽厚,又见容语战战兢兢,便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坐下说话。”
    容语不肯坐,李蔚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杨嬷嬷连忙上前搀着容语落座,李蔚光见面前的姑娘慢腾腾的,不由稍稍打量了两眼,
    说话细声细气,走路磕磕碰碰,除了模样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第一眼是不喜,真不知谢清晏看上她哪一点,莫非弄错了人?
    耐着性子问道,“平日读什么书,爱做些什么?”
    容语看了一眼杨嬷嬷,杨嬷嬷替她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家姑娘平日不爱读书....”
    李蔚光茶盏一抖,抬目看了一眼容语,眼底的嫌弃欲深。
    “那你除了去道观,还做些什么?”
    杨嬷嬷又要做声,被李蔚光一个眼风扫去,“我让她回话。”
    杨嬷嬷悻悻闭了嘴。
    容语随口答道,“没了!”
    李蔚光将茶盏搁了下来,一言难尽看着她,昨夜被谢照林忽悠,喝了半坛酒,此刻脑筋如同箍了紧箍咒似的,头疼得很,见容语意兴阑珊,越发头皮发炸,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被气成这样。
    原想斥责几句,一想起人家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到嘴了话咽了回去。
    “唤你来是有一事相问。”
    容语连忙起身,抓着绣帕欠身,“大伯父请问。”
    “谢家老爷亲自上门提亲,想聘你为谢家妇。”
    容语惊得差点喷出一口茶来,“什么?”
    杨嬷嬷见状拼命给她使眼色,示意她稳住。
    容语只得收敛些情绪,装出几分柔弱,“大伯父,您没开玩笑吧,是京兆谢家?谢侯亲临?”
    李蔚光眸色复杂看着她,“是...”
    容语脑筋飞速翻转,如果是谢家来了人,必定是谢堰。
    不是说好不在意那事么,谢堰到底还是提亲来了。
    他要么是过于重规矩,念着与她已有肌肤之亲对她负责。
    要么就是趁机将她拖出东宫的深潭,变对手为妻子。
    或者,两者兼有。
    也亏得谢堰,愿意拿自己的婚事来替二皇子筹谋。她一是不愿,二也不想让谢堰为难。
    “回伯父,侄女一心向道,从未想过成婚生子。”
    李蔚光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不由再次打量她一眼,女子眉目盈盈,眼底似掠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风采,
    “你想清楚了吗?来提亲的是谢家二公子谢堰,他的名头你该有耳闻,近来便是他力挽狂澜,将蒙兀驱逐出边关....你确定不想嫁他?”
    容语笑了笑,“伯父,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我对他无意,不仅如此,我从未想过将这一生蹉跎在后宅,后宅天地太小,非我心之所愿,如果可以,侄女倒是乐意随着清观的师傅游历四海,传播道祖宏德.....”
    李蔚光这下对容语有些刮目相看,一个姑娘能有这般见识,当真少见,他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当即颔首,“你既打定主意,我便替你回绝谢家。”
    容语屈膝道谢。
    “请伯父告诉谢公子,我终身不嫁。”
    .......
    谢堰自礼部出来棋盘街,见到一熟悉的随侍立在对面茶楼下,他袖下的手微微紧了紧,跟着随侍来到茶楼二楼雅间。
    李蔚光果然等在里面,看见谢堰和颜悦色笑了笑。
    谢堰上前跪坐他跟前,伏低身子行了大礼,
    “老师受累了。”
    李蔚光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热气,抿了小口,“清晏哪,那女子瑟瑟缩缩,柔柔弱弱,你当真喜欢她?”
    谢堰一顿,恭敬地垂下眸,“学生着实喜欢她。”
    李蔚光却不信了,没见容语之前,他以为谢堰当真上了心,见了容语之后,他不认为谢堰是出自真心,这个学生心思幽深曲折,定是拿婚事在博弈。
    只是凭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谢堰娶了李四姑娘能有什么好处。
    “清晏,你跟了为师这么多年,为师能不了解你?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谢堰看出李蔚光的心思,无奈道,“老师,这回...我别无他意。”
    李蔚光半信半疑,“好,那我便告诉你,人家不乐意嫁你...”
    又将容语所言一字不漏转述。
    谢堰沉默听完,脸上神情依旧,只是深潭般的眸子,微微起了些波澜。
    容语的话无非传递两个意思,一心里没他,二誓死捍卫东宫。
    至于.....终身不嫁,谢堰听了这话心中郁碎。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愣是没表现出什么来。
    擒起茶壶替李蔚光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目光钉在桌案,缓缓一口饮尽。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眉间溢出一丝笑,极轻,未及眼底。
    “多谢老师,学生知道了。”
    李蔚光终究看出他的失落,宽慰道,“清晏,她年纪轻,生得美,难免心思单纯了些,意识不到你的好,被旁的男子哄骗了也未可知。”
    谢堰想起温文尔雅的朱承安,又记起容语曾说过的话,
    “殿下待我极好,我必不能辜负殿下。”
    朱承安为容语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过,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谁都温和,
    当真是被人哄骗了呢。
    谢堰自嘲地笑了笑,心里的难过溢了出来。
    李蔚光何时见他这般,不由心疼,“清晏,常人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想起自己至今未娶,恍觉他没立场说这个话,不由一哂,“罢了,来,喝酒..”
    两人默饮了几杯。
    李蔚光问他,“听你父亲说,你今日便要去边关,谈的如何?可有把握?”
    提起朝务,谢堰举止投足又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意态,细细与李蔚光分析了蒙兀形势,及自己的打算。
    二人皆是当世之翘楚,聊起政事滔滔不绝,顷刻将那儿女情长抛诸脑后。
    是夜,谢堰与礼部侍郎并鸿胪寺卿,带着一群文吏赶赴边关。
    此一去便是三个月。
    入夏,南昌连着下了半月的瓢泼大雨,潘阳湖水面大涨,淹了沿岸大片农田,有一伙山匪趁机伙同流民闹事,声势渐渐浩大,牵连南昌宁王府,宁王见镇压不住,听了僚属建议,骤然高举勤王旗帜,声称要皇帝将皇位还给献王殿下。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口吐淤血,当即起复容语为御马监提督,任监军,命左都督陈珞带兵南下镇压,陈珞擅长水战,再有容语坐镇,南昌宁王府的叛乱很快被镇压。
    兵乱虽被镇压,可其中案子却牵扯甚广,原来宁王暗中结交南京应天府的中官,也悄悄收买司礼监的人,将京城与南京的消息打听个清清楚楚,皇帝大怒命容语查案,她便陷入了南昌的泥潭。
    彼时,东宫因王桓阵亡,备受打击,无论是朱承安抑或王晖,至今没能从悲伤中走出,容语南下平乱,谢堰远在边关谈判。
    在这个空档,京城出了一档子事。
    东厂提督徐越于四月十五日,带着证人证词在御前,状告端王私藏兵刃,意图谋反。
    在外人看来,陛下定是在谢堰出征之时,怀疑端王有不臣之心,暗中命徐越查个究竟,而容语却知,皇帝早怀疑徐越背主已疏远了他,眼下徐越骤然捅端王一刀,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她怀疑端王欲借此,换取皇帝重新信任徐越。
    明日便是陛下的千秋宴,去年因郊祀出乱子,皇帝又犯头风,不曾大肆摆宴,出京之前,她听义父提过,今年早早地预备着要给陛下办千秋宴。
    冥冥当中,容语有了不妙的预感。
    是夜,唤来姚科,将南昌诸事交到他手中,
    “陛下千秋宴在即,我怀疑京中有乱,先悄悄回京,你帮我坐镇南昌,只说我染了病,谁也不见。”
    姚科应下。
    容语当即悄悄易容出城,换了一匹快马,飞速往京城赶。
    她不是不察,此一去,或许中了端王与许昱的入瓮之计,可若不去,便是眼睁睁看着端王等人得逞。
    左右都是荆棘满路,不如硬闯一闯。
    次日夕阳将落之时,她抵达京城,她并未急着入宫,而是悄悄来到玄武门外的四卫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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