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守卫仍在高声喊着:“快快回坊。”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喧嚣的长街顷刻间冷清了下来, 唯有灯火不灭。
岷州二十四坊,平日里每座坊都没有守卫, 百姓可自由出入。
然而到了战时, 每个坊的东南西北四个门,每个门都会安排十个守卫,专门负责守护坊内百姓的安危。
苗兰拉着苗薇一边快速往城南松果坊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张翠玉他们。
“娘, 娘, 我们在这!”隔着人群,苗兰看到张翠玉,赶紧挥着手喊她。
听到苗兰的喊声,张翠玉转过头, 看到苗兰和苗薇两姐妹安然无恙, 顿时松了口气。
“快,你们姐妹俩快些过来, 要打仗了,咱们赶紧回家。”
苗兰拉着苗薇往前跑去,有不少人迎面朝她们跑来。
她们是回城南, 对面那些人与她们相反, 是回城北。
“砰”一下, 苗薇跟前面的一个人撞到了, 那人一身白衣, 高高瘦瘦。
两人同时后退, 苗薇脸上的白兔面具都被撞掉了, 她松开苗兰的手,想弯身去捡。
那人戴的也是白兔面具,他揭开面具,正想躬身道歉,于是两人又撞到了头。
苗薇揉着额头直起身,眼中泛着水雾。
她性子本就柔软,别说对方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撞的,她也不敢说出责骂的重话。
那人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年纪不大,然而看衣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富家公子。
“对不住对不住,很抱歉,是在下鲁莽了,撞到了姑娘。”白衣少年急忙道歉。
苗薇在与他对视片刻后,脸上一热,红着脸道:“没……没事。”
白衣少年冲她笑了笑,弯身为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白兔面具。然而人来人往的,不知是谁走得急,眼睛没看地,一脚踩在了面具上,踩完便跑远了,也不可能去叫住他,让他赔偿。
苗薇的面具被踩断成两半,白衣少年深感自责。
“实在很抱歉。”白衣少年把自己的面具递给苗薇,温润地笑道:“姑娘若不嫌弃,我把我的面具给你吧。”
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面具。
“我们都是一样的白兔面具。”
苗薇没敢立马答应,她看了眼苗兰,想征求苗兰的意见。
苗兰笑道:“你拿着呗。”
苗薇红着脸伸手接过白衣少年递给她的面具,小声道:“多谢公子。”
白衣少年扬唇一笑:“谢什么,我把你的面具弄坏了,赔你一个,本就是应该的。”
“公子公子,快回去了。”白衣少年身后的小厮焦急地催促道。
苗兰拉了下苗薇:“薇薇,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家人汇合,齐齐朝着城南松果坊走去。
回去的路上,苗薇一直没说话,苗兰瞟了她几眼,只见她嘴角翘起,脸上始终带着笑。
松果坊南门口,已经有十个守卫把守着了,五人一队分站两旁,每人都穿着甲胄戴着头盔,腰间配着长刀。
进门时,张翠玉朝两边的守卫点头鞠躬:“有劳守卫大人了。”
其中一人道:“应该的,你们快些回坊吧,外头不安全。”
“哎哎好嘞,辛苦你们啦。”张翠玉道。
进了家门,刚跨入院子,张翠玉便叹口气。
“唉,好好的上元节,就这样被搅和了,那些该死的戎敌,最好是来场天火,全烧死他们,灭绝了才好。”
苗兰道:“未必是戎敌。”
张翠玉很气愤:“不管是戎敌还是那些个王八大帅,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要是不打来打去的,咱们也能过安稳日子。”
王二也叹口气:“战乱不断,倒霉的只有咱们这些穷苦百姓。”
他抄着手,仰头看天,一脸沮丧。
苗兰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但也能想象若真的打起来了,他们有多苦,将处于水深火热中,别说吃好喝好了,能活下去都不容易。
想到那样的场面,苗兰心底是惧怕的。
见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闷闷的不说话,张翠玉心情放松地笑了声:“嗐,又不是天塌地陷了,这不是还没打进来吗?再者说,还有刘大人和陶大人他们在前面顶着呢,他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她看着苗兰:“兰丫头,你去做些吃食,送给松果坊的那些守卫们。上元佳节,本该是热热闹闹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却要在寒风中护我们周全,虽说他们是吃粮饷办事,但也都不容易。这天寒地冻的,若真有敌人打了进来,他们是要拿命去博的。”
苗兰听得心里一阵感动,她重重地点头:“行。那我去做几样糕点给他们。”
张翠玉问:“你啥时候学的做糕点?”
苗兰随口回道:“我从书里看到的。”
一听说书里看到的,张翠玉就不再问了,她不识字。
苗兰说的糕点,其实就发糕,那些复杂的西式甜点她哪里会做,她只会做几样家常的发糕。
比如玉米面红枣发糕,红糖发糕,大米糕。
她转身往厨房走去,王二跟了上去。
张翠玉道:“要红枣吗?年前我从一个乡下妇人那里买了些红枣。”
“要的,正需要红枣。”苗兰弯着眼笑道。
进了厨房,苗兰洗手洗盆,从缸子里挖出两碗玉米粉,又挖了一碗白面粉。
她拿出一个大碗,在碗中打入两个鸡蛋,搅拌均匀,放入适量的酵面团,用筷子搅开。
这时候没有酵母粉,只能用酵面代替,醒发好了也是一样的。
酵面团搅拌开后,她又往碗中加了些白砂糖,把混合后的玉米粉和面粉倒进碗中,再加温水搅拌,直至搅成粘稠的面糊,确保面糊中没有面颗粒。
面糊搅好后,盖上厚厚的布,放在一边醒发,要发至两倍大。
发好之后,她用筷子搅了搅排气。
蒸发糕的模具,她用的是平底陶瓷盆。
在盆内刷上一层熟油,她用的是菜籽油,将发好的面糊倒进去,在面糊上撒上一把切碎的红枣,继续醒发至两倍大。
王二坐在灶膛前,看着她打蛋和面搅面,做事干脆利落,有头有序,丝毫不慌乱,心底很是赞赏。
张翠玉拿了红枣进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她做发糕。
她一边看一边啧啧夸赞:“哎呀呀,我大姑娘这手,比仙女儿还灵巧。以后谁要是娶了我大姑娘,那真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苗兰被她逗笑:“娘,你这可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哪有当娘的,自己夸自己女儿的。”
她又道:“再说了,我也不想嫁人。”
“你这丫头,又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姑娘家大了不嫁人的。”张翠玉道,“待咱们食肆开起来,家中有些家底了,再张罗你的婚事。”
王二问道:“大姐,为何要等到食肆开起来才张罗兰丫头的婚事,那样岂不是把她年龄耗大了。”
张翠玉道:“你都是成过家的,岂会不明白。那些个说媒的婆子,最会看人下菜碟了。现如今我们穷,找人相看,那些媒婆只会给我们介绍些歪瓜裂枣的东西,不是穷就是丑,有钱不丑的却年纪一大把。我可不愿意我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王二低下了头没说话,因为他就是张翠玉口中的其中一类人,穷人。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张翠玉咳了声,急忙解释:“那个……王二,大姐不是说你。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儿女着想的,你能明白大姐的心思不。”
“大姐,我懂,我明白的。”王二笑着摆手道,“我没有多想,大姐也不要多心。”
关于谈婚论嫁的事,苗兰只当没听见,不接话也不插话,只安静地听着他们说。
张翠玉没再继续留在厨房,转身走了出去。
王二倒也没多想,时不时和苗兰搭几句话。
看了眼陶瓷盆里的面糊,已经发好了,苗兰道:“二叔,烧火吧。”
她将陶瓷盆放入冷水中,盖上盖子。
三刻钟后,发糕蒸好了,还没揭开盖子,便闻到了清甜的发糕香味。
苗兰揭开锅盖,蓬松的一锅发糕,冒着热气,玉米和红枣的甜香味充盈在鼻尖。
“大姐,好香啊!”苗青跑进厨房。
初五也跟着跑进来,小鼻子抽了抽,学话:“好香。”
苗兰把玉米红枣发糕倒出来,像切蛋糕一样,用刀切成三角形的小块。
她给苗青和初五一人分了一块,叮嘱道:“刚出锅,还很烫,吃的时候注意点,别烫着嘴。”
苗青捧着发糕呼呼直吹气,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太香了,烫嘴我也乐意。”
他张大嘴咬了一口,松软清香,又有红枣的甘甜味。
“唔~好吃,太好吃了。”
苗兰见他三两口就吃完了,馋得不行,又给了他一块,问道:“薇薇呢。”
苗青双手捧着发糕,吃得一脸满足。
“二姐在屋里看她的面具呢,时不时还傻笑。”
苗兰笑着打趣:“看来你二姐以后不用吃饭了,可以指着面具过活。”
苗青问:“为什么呀?”
“没什么,你还小。”
做了一锅发糕,苗兰分完后,发现一锅最多只能切出十块。
四个门,一个门十个守卫,总共四十个守卫,至少要四十块发糕才够分配。
于是她决定两口灶一起烧起来,同时做两锅。
接下来,她做一锅玉米面红枣发糕,另一锅做红糖发糕。
红糖发糕的做法和玉米面发糕是一样的,只不过红糖发糕是用红糖水加在面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