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朦胧的白纱,府外街边的每一处都无所遁形,无论是目光躲闪佯装过路的隐藏者,还是身躯笔直坚守站岗的士兵,都清晰而深刻的印在炀致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
但是很凑巧,他今天心情很好,并不想处理那些“东西”。
怀里的人微微翻了个身,似乎是被渐渐浓烈的阳光惊扰到了,背朝窗子,也就是说——他低头就能看见依偎在胸前的少女,白皙的脸颊,微丰的红唇,和轻微抖动着的纤长俏丽的睫毛。
他不想惊扰她。
但是无法克制住自己。
他伸手,把本就贴上来的柔软身躯更加紧密的搂在怀中,甚至强势到握着她的手,将那双莹润的小臂也揽在自己腰上才放心。
两个人密不可分,仿佛天生一对的拼图,没有一丝缝隙。
文昭缓缓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苍白瘦韧的肌肤,她愣了下,回忆起昨夜的事。Ⓕαdiαишu.čòⓜ(fadianwu.com)
转过头,窗外早已艳阳高照,看来昨夜有些放浪形骸了,她伸手按了下额角,发现身上被穿上了一件蕾丝睡裙,抬眼。
炀致比她想象中起的早,那双桃花眼一改往常的锐利,温润剔透,仿佛是世间顶级罕见的黑宝石一样绚丽,更关键是他的眼底是浅浅的欢喜,正清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文昭不由得老脸一红,垂眸避开,随便找着话题:“我等会我要回顾府了。”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少女一愣。
“现在形势有所变化,等我走了之后上海并不安全。”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文昭耳中,她想起来那天在书房,他说他要去处理湖州孙川方的旧党。
“我听说顾玄晔在绍兴的产业稳步发展。”炀致低头看她,“我可以送他们去绍兴。”
“他们?”少女不解。
“你的父母。”
此言一出,文昭沉默了。
确实,上海对于顾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不过是在国难时刻暂时一处避身之所罢了,但是要是让顾玄晔和沉云去绍兴,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同意。
“你搬来少帅府。”炀致似乎有些担忧她的沉默,左手深深握住少女蜷在胸前的右手,修长的手指缓慢又不容拒绝的插进她的指缝,声音虽低沉却带着隐隐的渴望。
文昭的睫毛一颤,眉头轻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顾玄晔和沉云他们会同意吗?虽然现在住在法租界内,看似是整个上海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已经跟炀致扯上关系的顾府,在炀致离开上海之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炀致虽然是国党的少帅,但是因为太过不驯,所以国党对他并不放心;而众多组织一早也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让林舒语接近自己,还有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的日本中佐
“好。”少女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毛茸茸的发丝擦过他的前胸,炀致觉得一股痒意从心底到胸前肌肤,蚀骨酥绵。
抿着薄唇,极力克制的闭了下眼。
他不能吓到她。
文昭完全没注意炀致的心潮,而是直接起身去了衣帽间。
拉开纯白的柜门,看见里面一排崭新的女式衣物,忍不住抿了下上扬的唇角。
随便选了一件换好后,文昭一边系着胸前的法式结扣,一边慢慢走出去,抬眼就看见炀致的目光落在床边刚刚自己躺过的地方。
心头绵绵的软,她走上前俯下下,看着男人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薄唇。
明亮的光透过窗边白纱给他渡上一层朦胧的晕影,文昭仔细打量了眼炀致,以前只觉得他气势逼人,但是现在仔细一看,他就算单靠这张脸都能纵横天下。
身躯修长瘦韧,比例完美,肌肤冷白,下颌分明,一双眉眼生的极好,眼睫又浓又密,恍若染漆,鼻梁挺直,形状完美的唇角,抿起时是压迫的不悦,微微上扬时却又自是一番勾人风情。
恐怕炀致一直面无表情就是因为笑起来太撩人?而且现在这一幕着实有些奇怪,自己仿佛某位拔吊无情的富婆,面前的小白脸正因为富婆金主的离去而失魂落魄。
咦——太诡异了。
炀致眉头微拢看着少女变化的神色,修长的指节保持了一个刚好的力度掐上少女的下颌,声音低哑微微凑近:“在想什么?”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十分沉静,他不喜欢文昭在他面前别有所思的模样。
文昭收回刚刚的想法,小白脸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养这样的小白脸,占有欲强不说,还非常危险。
轻轻咳了声,她抬眼望着男人:“我回去了。”
炀致没有回答,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
文昭知道他不回复就是不愿意,也不去理他孩子气的举动,刚要直起身,看着他一脸专注,忍不住又俯身吻了吻他的双唇,但是极快的一触及分。
“走了。”
直觉感受到炀致的气息变得有些危险,少女立刻起身走人,再待下去可能走不了了。
回到顾府时,一脸忧虑的沉云正在客厅,听说文昭回来了,立刻迎到门前,刚好看见驶离的少帅车。
她看着文昭跟昨天全然不同的衣服,笑容有些勉强:“昭儿回来了。”
“母亲,我有事跟您说。”文昭微笑看着她,二人上了茶室。
看着沉云一脸忧虑,文昭缓缓抿了口杯中龙井:“母亲,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呢?”
“我说了,我会去少帅府。”文昭微微敛眉。
“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你就要搬去少帅府?”沉云有些激动,脸色渐渐涨上红晕。
文昭目光冷静盯着她:“炀致会去湖州打战,我去少帅府怎么了?何况我早就与他订婚了,母亲,您可以死心了。”
从一开始炀致出场,沉云都对他十分不待见,就算二人订了婚后沉云依旧找着各种法子不让二人接触,刘参谋长的宴会上,文昭跟炀致一同离开后,回到家就看见沉云又是哭又是叹。
这位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她不喜欢炀致,如果真的让她选,文昭觉得她宁愿让自己嫁给刘彦君。
听到女儿的话,沉云怔然,想要落泪,但看着文昭的神色她又觉得自己哭不出来。
茶室寂静了片刻,缓缓有声音艰涩响起:“我会跟你父亲说的。你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谢谢母亲。”文昭冲她微笑了下,然后起身离开。
茶室门口,毫不意外的看见婵儿正躬身侍立,文昭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她的身上:“婵儿,跟我回房。”
“是。”
婵儿从小就跟着自己,可以说得上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之一,所以也从来没怀疑过她。
“你是怎么跟炀致联系的?”文昭靠在软椅背垫上,垂眸打量着面前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女,声音轻飘飘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婵儿一愣,惊慌抬头,看见文昭一脸的气定神闲,立刻跪了下来:“小姐。”
“很好,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不狡辩。”文昭朝着她点点头,“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要告诉我实情。”
“你和炀致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替他监视我?他给了你什么?你又告诉了他什么?”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文昭已经收去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小婵。
一开始她没想怀疑婵儿,毕竟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但是炀致昨天去歌舞厅绝不是巧合,而且最近小婵的举动实在是太明显了,要是再看不出来自己真的就是个傻子了。
“我!”小婵仓皇落泪,狠狠磕着头,“小姐,对不起,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如果我不做,小章小章他——呜”声音被哭泣掩盖,少女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着。
“你喜欢小章,不跟我说?”文昭这才发现身边两人的感情。
“不!小姐!”婵儿慌忙抬头,“我跟他一样,都想一心为小姐,但是他经常暗地里帮我,有人欺负我他也会帮我教训回去,我真的跟感激他。”晶莹的泪珠一串串的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不奢望的,我没有奢望的。但是,但是陈副官来找我。”她皱着脸,想要大声哭泣却又竭力忍着,“他要我传递您的消息,我想拒绝的,我真的想拒绝!”
“但是他说,在上海死个人,跟没了一粒沙子一样,我不做,死的第一个就是小章,下一个就是我——我不敢啊小姐,我真的害怕,小章哥那么好,我不能,我不能——”
“他还说,炀少帅只是想知道您的近况,如果我没了,之后还会有其他人,到时候说不定就不止是传递下消息那么简单了。他说我要是真的对您好,就答应。”
“我”她抽噎得几乎要昏过去,“我真的没想做对不起您的事,我真的不想背叛您。”
文昭垂下眼帘:“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刚回国。”
骨节攥得发白,文昭心神一凛:“什么时候?!”
小婵瞪大眼睛:“刚刚回国,大,大概回国才两天。”
为什么?文昭呼吸急促起来,怎么可能?那个时候自己跟炀致根本不认识,为什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找到小婵!
“小小姐?”婵儿似乎被文昭的神情吓到了,慌忙膝行过去要查看。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文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没说什么!就跟他说您今天做了什么,开不开心。”小婵慌忙道,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还有刘少爷递过来的信。”
“信?”文昭微微眯了下眼睛回忆着。
“就是之前,您看了刘少爷的信,然后烧了,说以后这种东西不要给您,我就没给了,但是陈副官问我,我就给了他”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文昭这才回忆起来,当时还觉得刘彦君此人不能深交,没想到他居然之后一直在寄,也没想到他是因为几封信而死的。
“你下去吧。”
小婵震惊抬头:“小小姐,您——”
“下去吧。”文昭缓缓出了口气,“没了你,还有小梅、小红,只要他想。”
这确实怪不到婵儿头上,陈副官不愧是跟着炀致的人,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可真是手到擒来,小婵唯一的错也就是没有及时告诉自己,不过之后恐怕也见不到多少面,她又一向尽心尽力,这件事暂且作罢。
现在的问题是,炀致为什么在自己刚回国就能找到小婵?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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