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二堂哥不在家吗?”程郎玉将自家哥儿按着肩膀坐在马扎上,自己蹲在他身侧。
提起自己儿子,杜今荷打开了话匣子:“回来了,回来了三天了。”
“起先说你早回来了,我们还去那家找你,可杜秋红愣是不让进,可把你爷奶急得……”
她一直说,叶忍冬安静地听着,直愣愣看着火光下,自己被程郎玉大手裹着的手掌。心中跟吃了饴糖般,甜甜的。
“来了来了,这袄子还是新的嘞,我给你洗过,干净的。”
老太太将衣服递给程郎玉,又稀罕地看了看孙夫郎的好模样。这才继续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程郎玉手上的棉袄是件藏青色的,崭新的。
他想到他娘帮他缝衣的时候,敛着眉。
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连轮廓都微微和缓。像春三月的暖阳,柔柔的,不带攻击性的,是活脱脱的温润书生气。
叶忍冬视线从被衣服遮住的双手移到他脸上,几乎失了神儿。
程郎玉从感慨中收回思绪,刚巧抬眼,碰到了叶忍冬迷蒙的眸子,他蓦地轻笑。
“好看?”
叶忍冬傻傻点头。“好看。”
大伯母跟阿奶被他憨态逗得发笑。
叶忍冬嘴巴微张,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人的话,立即埋头。像被挨到触角的蜗牛,倏地关门缩进壳子。
“阿玉跟冬哥儿感情可真好。”谭春柳慈爱道。
程郎玉看了看小夫郎的发旋,煞有其事地点头。
惹得叶忍冬头埋得更深,几乎要藏进膝盖上的棉袄里。
程郎玉摸摸面前的小脑袋:“好啦。”
他撑开棉袄,手臂绕在叶忍冬身后。
小凳子上,叶忍冬乖巧坐着,像缩成团儿的小汤圆。不过染了些红润,看着更为可口。
程郎玉宽厚的肩背将他完全拢住,视线一直落在叶忍冬身上。像夏日末的蒲公英,毛乎乎的,很是柔和。
杜今荷添了把柴,笑着脸打趣:“郎玉大了,也是会疼夫郎的了。”
叶忍冬这才又想起身边还有两长辈,有些不好意思。
忙抓着男人的手道:“我自己穿。”
程郎玉“嗯”了声,手却没放。捏着小哥儿瘦弱手腕,塞进袖子,又捏着扣子扣上。
慢条斯理穿好了,程郎玉这才回道:“自己的夫郎还是要自己疼。”
谭老太太笑咧了嘴,边沥着半熟的糙米边道:“是这个理。”
叶忍冬越听越羞,悄摸着从袖子中探出一截手,捻住程郎玉的小拇指。
好似这样能将脸上的温度传些过去似的。
程郎玉反手将小爪子握住,拢在掌心。脸上不自觉的放松。
吃过了饭,又待到晚上。
等所有人进屋。
程郎玉拉着叶忍冬的手,在两老人的面前跪下。
老太太当即想拉人起来,面前就横过来老头的手。
程仲书冲她摇头,端坐在床沿。“说说吧。”
起初刚见面,程仲书也没觉察到娶夫郎这块的问题。
可细想下,怎么在茅屋那边回来就成夫郎了,再结合自家孙子回来的时间。
哟呵!
亲都没成呢,就叫人家夫郎了?
大燕朝重礼,村里人虽不比县里那么复杂,但聘礼婚书、接亲请客也是要的。
且若是以后,冬哥儿家那边有人知晓他情况,再两边一对口信儿。都没听说哪门子成婚,那这怎么解释!
如若说成自家孙儿把人拐来的,也是有人信。
人言可畏,活了大半辈子,程仲书通透着呢。成亲这事不能有半点落人口舌的地方。
再者,人家哥儿救了阿玉,可不能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操办一二,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不过看孙儿现在的样子,料想也不是那种人。
他拿着烟杆儿等着。
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先是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他握紧叶忍冬的手,先将上午的说辞解释了下。又替叶忍冬将身世说明。
接着道:“阿爷,冬哥儿是从隔壁镇跑出来在茅屋落脚,索性遇到他照料,我才能醒过来。”
“上午那话是真心,我已将他视为夫郎。但成婚讲究明媒正娶,我不想委屈了冬哥儿,还请阿爷拿个主意。”
叶忍冬跪在男人身旁,闻言眼睛微张,侧头看他。
男人背挺得直,像翠竹,说出话带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忍冬嘴角微微勾起,只觉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他想问之前见阿爷不久说了是夫郎了嘛,为何现在还要再提。
但听到明媒正娶那几个字,叶忍冬忽的心下感动。
这四个字,他自活在白婶子手底下后他就没再想过。十五十六本该定亲的年岁,白婶子拖着他。十八岁是个老哥儿了,又看在钱财,想将他卖与别人家。
如今,难得还能听见明媒正娶四个字,他知足了。
程郎玉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捏捏他手心,示意他安心。复又继续看着阿爷,想让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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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程仲书摸着胡子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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