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是纸。他看小混混要吃,赶紧抓住他的手,纸不能吃。
纸?小混混卷着舌头往嘴里送,笑着撕了一角塞进脏脏的嘴巴里,这是糖!是糯米糖!甜不甜?
糖?脏脏原本不想吃,可是哥说这是糖,他的舌头大胆地卷了卷,一不小心,还碰到了哥的手指头。
那层纸,到舌面上就化开了,变成了一层甜滋滋的黏膜粘在嘴上,给脏脏着实吓一跳。紧接着那层膜化开,像是什么都没吃过。
你该不会没吃过这个吧?小混混含着一颗山楂说,没事,现在你就算吃过糖葫芦的小孩儿了。你看,这最外面是一层糖纸,里面是一层糖衣,最里面的才是山楂。这山楂里夹着的是糯米,尝尝。
糖衣、山楂、糯米,这些在脏脏的人生里都是没听过见过的东西。哥站在他面前,那么高那么高,吃得又非常快,他学着他的样子,生疏地,狠狠地咬下一个来。
咦,那边有烤红薯!你等我一下!小混混又看到什么,叮嘱脏脏留在原地就飞奔过去。脏脏还蹲着,脸却深深地埋着,用力地咬嘴里的山楂。
好吃,太好吃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甜的东西,就连那点酸都好甜。他分不清是山楂甜还是有人关心、有人给买糖葫芦的甜包裹住他,他仿佛也变成了一颗山楂,被厚厚的糖衣保护着。
好甜啊,好甜。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咽下去的,可能都没有嚼烂,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眼都疼。可他还想吃第二个,想赶紧把这一串吞进肚子里,着急忙慌地咬第二个的时候,从超市里传来一阵歌声。
非常好听的歌声,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像是要破茧成蝶,冲向有阳光的地方。歌词究竟唱了什么,脏脏没听清,偶尔只能分辨出一两句。他低着头去听,大口吃着,稍不留神,脏兮兮的鞋面上就湿了两滴。
紧接着,又是好几滴。
鼻子冻坏了好几年,从他有记忆开始,每年的冬天都很不好过,他使劲儿地吸,总是有一边鼻孔不通气,又赶紧抓了一把土把鞋面上的水渍淹埋。歌曲还在放,明明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在这几分钟里让脏脏想到了百灵鸟。
他慢腾腾地站起来,第一次对生存之外的事感到好奇,像仰望星星去张望超市门口放歌的音箱,嘴里全是甜的。
我靠,烫死我了!这时小混混捧着两个烤红薯跑回来,给脏脏的手里塞了一个,拿着回去吃,现在烫,刚好暖手!
这又是什么?脏脏也被烫到,指尖烧得发麻,但是打死他都不会放手的。
回家的这一路仍旧狂风不止,好几次都要把两个人吹飞。可是头顶的天却不是完全黑暗,像是盖了一层青色罩子,脏脏看着这个颜色就知道,最近要下大雪。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对身边一丝一毫的改变都观察入微,如果不是有这个聪明劲儿,早就被弄残、弄瞎,扔到大街上装乞丐。
哥。他们一路不敢说话,怕喝风,进了楼道脏脏才开口,哥,过两天要下大雪了。
是吗?小混混浑然不觉,那怎么办啊?
窗户脏脏提着塑料袋跟他上楼,窗户得封上,还得烧热水。
他这样一提,倒是给小混混提了个醒。是啊,窗户、煤气、电费都得用钱。唉,再说吧,今天吃饱了再说。他手里也拎着一个袋子,很沉,他的人生一团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计划,对于花钱的事更是一再拖延,能不面对就不面对。好像只要自己不面对,这个难处就不再存在。
花钱,俨然成为了他的痛点,只要和花钱有关的事,他永远不想正面去管。
装上玻璃,烧热水,我们不会冻死。可是脏脏不知道,他开始盘算手里的钱能办多少事,钱是最好的东西,只要花好了,人就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但是也要攒一些,等到忽然没钱的时候再用。他们一口气爬了好几层,原本以为哥要掏钥匙开门,没想到人却停了。
他将塑料袋放在地上,看着自家对门,拿出捂手一路没舍得碰的烤红薯开始吃。你也吃,吃完了咱们回家。
脏脏也放下袋,学着他的样子先将红薯掰开。热气扑面而来,同时还有甜香,和刚才糖葫芦的甜不一样,中间像已经融化了。他迫不及待咬上去,结果被烫得直抽气。
甜吗?小混混笑他,自己也吃了一嘴,可是眼睛却始终紧盯对门,笑意未达眼底。
善于察言观色也是脏脏的生存本领,以前是看老大的脸色,现在他看出哥不高兴。好甜,哥,你总看着对面干什么?
想着明天就在他家门口烧纸。小混混咬了一大口,发着狠,好像这一口咬住的是谁的胳膊。
脏脏忽然想起对门那个醉汉说过不许在楼道里烧纸。点火不好,火会烧死别人。
我不烧死他,我在他家门口给我爷爷烧纸。小混混继续咬着红薯,殊不知指尖已经掐进红薯的表皮。
脏脏咬下一口,又停住了,等了一会儿才问。哥,你是不是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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