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怀疑不无道理。
因为路西法不止一次地在海德拉的脑海里看到“好想离开”“再多蹭一些魔力就好了”的念头。更何况他走出了这么久,所有魔物都知道自己惹怒了父魔,海德拉肯定不希望和他搅合再一起。
路西法走进那小片花丛,思考着将它移植到自己的花园里,海德拉是否会打消掉离开的念头。尽管海德拉有极聪明的头脑,做决定不会被一丛花左右,但路西法还是俯下身折了一些。
下一秒,娇嫩的指腹被根部的刺扎破了,落进土壤后,蔫乎乎的花登时精神了许多。
这不是风信子,大概也是某种魔植,毕竟人间的风信子可没有刺。
怀里抱了一捧花,似乎能够弥补些许没能照料海德拉的愧疚,路西法回家的脚步都轻盈了很多,黑黢黢的脚丫快活地跑起来,要不是受了伤,恨不得舞起翅膀起飞。
推开房门,桌椅和各类用具摆得过分整齐,枕头并排放着,恒温箱里空荡着,发热的炎火石被卸掉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海德拉还是离开了。
虽然意料之中,但难免失落,路西法又变成了孤身一魔。他赌气地把花往地上一扔,躺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读心是他最痛恨的能力。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对方的目的了如指掌,但孤独感和好感让他假装无知,视而不见。可是自己离开的那天,他分明看到海德拉眼里真诚的动容。
还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呢。
路西法嘟囔了一句,翻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他休息的时候习惯放出尖角翅膀和尾巴,猫咪打盹似地用尾巴把自己包了一圈。
合上眼睛之际,意外地望见床边花瓶里插着白色的风信子,干净清透,开得正盛,和他刚才抱来的一模一样。
“终于回来了?”床的另一端传来了下陷的触感,陌生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路西法猛然扭过头,防备地跳了起来,而后细细地端详陌生人的眉眼,神色落到那枚眼下的美人痣上从惊疑到笃定:“海德拉!你是海德拉吧!你没有走还变成人啦?”
海德拉没有接话,定定地望他路西法的额头,眉头皱起:“你的角断了?”
恶魔的角和翅膀一样是重要的魔力来源,也是与灵魂最近的地方。
疼痛自是不避强调,断角给恶魔带来的羞辱也很大。
过去在大魔对决之后,胜方可以斩断败方的恶魔角,也基本预示着未来败方的能力也绝无可能高过自己。少数恶魔断角之后,灵魂受损,连带着感觉和反应都会更不敏锐。
“是父魔打断的?”海德拉没想到老恶魔可以这么无情,忍不住去摸那个断面。坚韧的黑色外壳层层包裹着被整齐斩断的暗红色血痂。
见路西法不吭声,他又问:“因为你偷了恶魔之刃?”
“嗯。”路西法闷闷地点头了,怕海德拉徒增担心解释道,“你放心,我没告诉他你的事,我就说是我自己想玩才拿的。”
海德拉失笑。你傻头傻脑的,怎么瞒得住你老子呢?
但路西法脸上讨要奖赏的得意劲儿和试探的可怜劲儿都太明显,似乎在逼迫他夸上几句。
海德拉叹了一口气:“说了你别不高兴。为我去偷东西,没必要。”
“不偷你会死的呀——而且我听说这角有办法恢复,要拿些药养着。”纵使听了这些话不大高兴,路西法还是埋下头解释了。
“这药家里有吗?”海德拉看他的神情,就猜得七七八八八,恶魔角可以恢复多半是他随口杜撰的,因此附和得颇为无奈,“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
“那花是你带回来的?连水带泥的,怎么往地上扔?”海德拉进门就注意到了地上四散的花,一下就猜到路西法带花回来为了什么,甩了一地又是在恼些什么。
路西法瞧见满满当当的花瓶,找到了理由。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找不到地方放。”
海德拉不拆穿他,起身收起地上的花攒成一簇,走到窗前对比着看了看,煞有介事地说:“确实比我的好看,我的蔫了。正好,刚想着换换。”
路西法盯着海德拉高大宽阔的背影和修长的手臂,盯着他把那些分明开得挺漂亮的花从花瓶里抽出来烧成了一缕细烟,从窗口吹出,又盯着他姿态优雅地把沾着露水的花修剪整齐,在瓶中插出协调的层次。
书上说的没错,蛇生来就是诱惑人的。变成人之后的海德拉太迷人。
路西法的眼睛挪不开,又怕被他发现了。于是装作垂眼望着神色地板上均匀的影子出神,眼神在一个地方放置久了,多日被伤痛纠缠的疲惫感就把他卷进了梦里。
路西法的眼神不加遮掩,被凝望着的人自然会有所察觉,就像羽毛轻轻在后背搔痒。海德拉一举一动刻意放慢,做得板正,挑不出错。
过了一会感受不到路西法的注视了,一回头发现这小孩睡着了,后脑勺枕着菲姬,怀里抱着枕头。
“竟然睡着了。”海德拉忍俊不禁,敷衍地插好花,坐到床边端详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安定也好,喜悦也有,在心里绿芽似地冒头,这样看来应该算是想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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