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烧递给他一张手帕,盛霜序只怔怔地攥着它,泪水都挤不出来。
顾小曼说:“盛老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解雇你的,你真的不会再来工作了吗?”
盛霜序咬紧干裂的下唇,摇了摇头,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先回家了,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们……你们要多保重。”
纵然明知道他们的好意,盛霜序目前也无法冷静地接受,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居所独自疗伤。
顾小曼还想再拦,梁烧则叹了口气,说:“这时候得让他回家自己静一静,我先送他回家吧。”
沈承安旁边听了半天他们的谈话,立刻开口丢了句“我去送”,便赶忙抢在梁烧前头,急匆匆地奔着他踉踉跄跄的老师而去。
梁烧便停在了原地。
顾小曼看着沈承安急切的背影,忽地摸了摸下巴,说:“毛豆,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不合适,盛老师是不是真和这绿眼儿谈过恋爱啊?”
顾小曼自己还有一堆烂摊子和愤怒的家长要处理,她毕竟大风大浪见多了,心态还算平稳,倒先关注起盛霜序的私生活来了。
梁烧抬起一只眼睛,慵懒地从鼻子里挤出几个音节:“谁知道呢?”
“……便宜这小畜生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邱白枫特意带着盛宗钰去私人医院约了熟人医生(有钱,能使劲造):
盛宗钰:给我钱
小邱:不行,在此之前身体最重要,我会带您从头发丝到脚趾全查一遍的
盛宗钰:心电图就不用了吧
小邱:当然要做的要做的,这个很重要blablabla
盛宗钰:肛检是什么??
小邱:这个也很重要blablabla
盛宗钰:我们就抽血验伤不行吗?
小邱(笑眯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这怎么可以马虎呢?
第112章 脱离
盛霜序人看着还算清醒,沈承安冲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也没有被拒绝,盛霜序温顺而安静,就像只任人摆布的木偶。
沈承安看他这副模样,揪心的不行,但他面对老师素来嘴笨,连安慰的话都不知怎么开口,便先打了个车,直接送到盛霜序楼下去。
盛霜序恍惚了许久,摸索口袋找开门的钥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沈承安,便茫然地问他:“你怎么跟过来了?”
沈承安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干巴巴地说:“老师,我……我来照顾你。”
他害怕惹盛霜序的厌烦,又赶忙补充:“我一会儿就走,小邱忙完了会过来接我的。”
盛霜序倒是面上没什么表情、恐怕也没心情管沈承安,就钝钝地“哦”了一声,便又默不作声起来。
沈承安随着盛霜序进了屋,盛霜序就当他不存在似的,转头去了浴室。
沈承安隐约听见浴室里淋浴的水声,心里估摸盛霜序去洗澡了,他便边环顾四周,边开始斟酌着一会儿该怎么同他的老师说话。
盛霜序为了这个活动早上走得很早,家务也没来得及做,沈承安看见厨房还摞着吃早饭剩下的、没洗的碗筷,便把碗筷都刷了,浴室的水声还没停。
沈承安心想盛霜序洗得久些,也是想多冷静一会儿。
盛霜序每天都会花时间打理房间,即便今天一整天没清扫,屋里依旧很整洁,沈承安本想做完家务、盛霜序没事儿他就离开,他擦完家具,又拖了一遍地,将除浴室外的房间都清理了一遍,却还不见盛霜序的影子。
沈承安有些担心。
浴室的门没有反锁,沈承安只是一碰,门就自动划开了一道缝隙,他不想吓到盛霜序,便背过身、不往里面看,沈承安用手背轻轻敲击门框,问:“老师,你洗完了吗?”
盛霜序没说话,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沈承安心中一惊,此时也顾不得小心,便直接推门进去,只见盛霜序头靠着墙壁上的瓷砖,抱腿坐在地板上,他衣服也没换,衬衫和裤子已经被头顶上的花洒浇得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人也被水泡得发白。
沈承安慌张地去关花洒,摸了满手的冷水——盛霜序根本没调水温。
盛霜序慢吞吞地看了沈承安一眼,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镜片被水珠打得模糊,叫沈承安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承安哑着嗓子说:“老师,这样会感冒的,我们出去好不好呀?”
盛霜序抱紧了膝盖,也不说话,只往角落一缩。
沈承安不好强迫带他出去,便取了毛巾,他也顾不上满地的水,单膝跪在盛霜序面前,先给他的老师擦脸,满溢出来的水也打湿了他的裤脚,冷水冰得他皮肤发麻。
沈承安想先把盛霜序的眼镜摘下来,他抓住了眼镜腿,手刚往盛霜序脸上一挪,就被那双湿漉漉而冰冷的手软软地缠住了手腕。
“沈承安,”盛霜序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要管我呢?”
沈承安的手僵在原地,手里的眼镜啪嗒一声落到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说:“老师,我……”
源源不断的水珠顺着盛霜序的脸颊往下滚,叫人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盛霜序的声音越来越软:“我搞不懂你,我不懂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沈承安心中宛如刀割,他的老师就近在他眼前,却仿佛人已经远他而去了,沈承安只能徒然地抓住盛霜序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不是的,不是的!真的马上就会结束了,”沈承安紧紧抱住盛霜序的身体,他不知道是怀里的盛霜序在发抖,还是自己在抖,“对不起,老师,你也不需要搞懂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惹你生气了。”
沈承安慌张至极,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想到的所有话术都讲出来,想要挽回他的老师。
沈承安说:“老师,你不要想不开,这样只会遂了那群人的意,你还有官司要打,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还有……你想想囡囡,囡囡不能没有爸爸……”
我也不能没有你——沈承安心里这样想,这句话他却不敢说出来。
如果他的老师不在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光是平时看不见盛霜序,沈承安都要憋得发疯。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盛霜序才终于回过神来,他靠在沈承安肩头,不一会儿,泪水就渗进了沈承安的肩膀里。
沈承安发现只有这样才能叫盛霜序恢复点精神,赶忙继续说:“老师,我们起码得活下来,才能堂堂正正地证明给囡囡看,她的爸爸没有做错事。”
沈承安感受到肩膀处的温热,喉咙酸涩不已,他能做的只有抱紧他的老师。
不知过了多久,连沈承安的衬衫都已经湿透了,盛霜序才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眶看他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也蒙了层水雾,在盛霜序专注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漂移不定。
沈承安不知道该把眼睛落在哪儿了。
盛霜序就一直盯着他看,忽地说:“我都说过你不要打他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会一直赖上你们的。”
沈承安知道他说的是盛宗钰,说:“给他点钱打发就是了——这老东西,我还想多揍他几回。”
“不是这样的,”盛霜序叹了口气,“他做生意赔了太多钱,为了钱连帮学生学术造假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因为学术不端工作全丢了,一个到了穷途末路的人,是会无所不及其用地敛财的。”
盛宗钰连那层虚伪的“盛教授”的伪装都不再披了,他以往还想要维护所谓“文化人”、所谓“书香世家”的体面,叫自己表面光鲜亮丽些,即便儿子女儿同他断绝关系,他也要明面上装作不屑计较的模样,而如今的他被债务吃得太死,礼义廉耻就都在金钱面前花成了灰。
盛霜序想起盛宗钰,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的,无论他要怎么闹,即便是我死了。”
沈承安手指去拨盛霜序脸上的泪。
旧时痛苦的回忆涌上盛霜序的心头,使得他又忍不住甩开沈承安的手,垂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我还小的时候,他面对我们就是这副模样了,”盛霜序说,“而我什么都做不好,小时候不能保护妹妹,只会一味地逃避,以为离开家就能变好了,结果到了现在也拿他没办法。”
沈承安笨拙地再把手指插过去,擦盛霜序脸上的泪。
“他下回要还这么缠着你,我就杀了他,”沈承安喃喃道,“……不,我绝不会再让他来缠着你了。”
这一通闹下来,盛霜序好歹是冷静下来了,人也精神不少,还能抬眼瞪沈承安,边哭边说:“杀人?你疯了吗?”
盛霜序权当沈承安说的糊涂话,但到底盛霜序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就算之后盛宗钰再怎么闹,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也就只能这样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沈承安的手指还缠在盛霜序脸侧,他空余的那只手勒紧了盛霜序的腰,轻轻一带,就又把盛霜序带进了怀里。
沈承安的两只手都像钳子似的,几乎勒得盛霜序透不过气来。
沈承安附在他耳边说:“老师,你不要哭了,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盛霜序艰难地转过脸,沈承安离得他太近了,两人的呼吸就炽热地纠缠到一处去。
盛霜序在那双波动的绿眼睛里看到了许多东西,害怕、慌乱、哀伤……还有盛霜序自己的影子。
盛霜序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
沈承安一被他盯得久了,眼睛就忍不住往别处挪,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老师,你别这样看着我。”
盛霜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浴室太闷,他哭得脑子都糊涂起来,他抽出手,掰住沈承安的脸、叫他看向自己。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盛霜序问。
沈承安被他逼得节节败退,连借着冲动的劲儿、揽着盛霜序的手都不知不觉地松开,无措地撑住地板,沈承安却不敢拗着盛霜序手上的力气,又僵硬地把眼睛挪了回来。
沈承安说:“我……”
盛霜序说:“你之前明明一直在盯着我看,我看你就不行了吗?”
沈承安赶忙说:“不是,你要看我也不是不行,就是……”
盛霜序心中的不爽快全都发泄到沈承安身上去,就要追着沈承安挑刺、死咬不放:“你管我哭不哭?就、就算是老师也要哭的啊,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学生了,你都这么大了,我才不会带坏你……”
泪水又啪嗒啪嗒地往下落,盛霜序说:“你以前都那样欺负我了,现在满嘴说担心、说愧疚,看也不许我看,哭也不叫我哭,你还想做什么?”
沈承安可从没见过盛霜序这副模样,如此的……富有攻击性。
就跟小猫挠人似的。
盛霜序的话毫无道理,沈承安被盛霜序这一通乱指责搅得发慌,说:“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霜序不说话了,就死死盯着沈承安看,要把他脸上盯出一个洞似的。
“你这样看着我——”沈承安顿时口干舌燥起来,“我喜欢你,我……我真的好爱你,老师。”
盛霜序瞪大了眼睛。
饶是失忆的沈承安已说过无数遍类似的话,但眼前毕竟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他,盛霜序还是吃了一惊,心跳如鼓锤,说:“你、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想骗你,老师,”沈承安的手指穿过盛霜序的腰侧,悄悄地往上缠,“你一盯着我看,我就很想吻你。”
盛霜序把他逼得太紧,将沈承安的胆子也给逼了出来。
沈承安的呼吸越发灼热滚烫,扫向盛霜序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