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卸下自己的左遮右挡,说:“我的思绪也没有完全整理好,你容我想想,还有,霍塔在哪,我亲自审他。”
周殷了然地一点头,面色无波站起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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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室。一豆烛火。
唐放让周殷等在外面,自己进去,再见到这个和他在坷尔喀酒馆见到的人,他已经被团团地绑住,身上头上伤痕累累,看来已经是被审问过几遭了。
唐放没有说话,随手拈起一把小刀捏在手心里转,端详了霍塔一阵。
其实三魂归位的时候,唐放已经认出他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和霍塔这秃头的渊源居然这么深,自己死亡的那天的竟也有他,只是九年前他还是个小兵,不是什么主要角色,只是表现得比较踊跃罢了。
“喂,还认识我吧?”
唐放笑,拉来一把椅子,手肘压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中的小刀飞速地挽出一个森冷的刀花。
“你们抢我的尸体要干什么?”
第79章 林俊
冰冷的深秋气息,地上已经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成国公笔直地站在豹室外的廊柱一侧,风卷起他的袖袍,他抬着头凝望着北方的星星,一动不动。
今日跟随在他身侧的亲卫是文鸿远,他见状,知趣地退开到他的五步之外,让自己隐藏起来,哪怕呼吸都不要打扰到国公思考。
他们今日是从北大营忽然回来的。下午时候宜宁回报,说是“孔捷”没有配合查问,没想到国公只是扫了一眼信息整合的清单,忽然把手头的军务紧急处理了,剩下的交给副将,上马直接回来。
国公是北征军的统帅,每天都在处理非常庞大而复杂的工作,每时每刻的精神体力都在超负荷地运作,选定路线、征调车马、后勤、轻装、思想动员……千头万绪,他要不断地思索,忙不胜忙。
按照道理说,就算“孔捷”的事情很紧要,三个方面军,三位五万级以上的副统帅,“孔捷”只是先锋部队中的其中一支,撑死三千人,就算战时严峻时刻国公的确是会把指挥下到千人队,那也不该出现在战前,更不该为了一个人改动自己的行程。
可他就是快马加鞭地回来了,进城、进宫,好着性子、耐耐心心地跟那位解释自己的战略思路。
文鸿远是傻子才猜不出那位是谁了。
成国公周殷,这是百年战争史上唯一一个可以与死去的安平王一较高下的活人。
遥想他的功劳,总是让人很想回避,又很难回避,让人忍不住去深究,又不敢深究,这九年,国公担任过的要职,有战时的,有非战时的,有主将、统帅、有尚书令、兵部一把手,自其二十一岁始,除了安平王,从未做过任何人的副职。
文鸿远出身方山文家,跟着国公有三年了,按照惯例明年就会得到提拔,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初遇国公的第一面,他拿着兵部的文牍报道,闯进内书房的时候扫视一周,竟不敢去喊上首的人。
太年轻了,传说中的成国公周殷怎么会这么年轻?
这个人在朝廷中、甚至在草原上的影响和作用,光是听到名字心肝都要颤两下,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一张脸。父亲说,那是一张读书人的脸,祖父说,那是文静得像个大姑娘的脸,唯独没有人说他像个将军,还是那位拔振威武、定鼎开国的将军。
冷漠、瘦削、清秀,能看出国公年轻时一定是一顶一的好相貌,但年岁渐长,他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副冷漠的眉眼了,看上去城府很深、难以捉摸,对一切事无动于衷。
文鸿远以为国公会很不好伺候,后来发现,国公府南院里公认一件事:给国公当副手、当书办、当亲卫、当厨子,非常好当。
因为上司很孤僻,不爱说话,没有额外需求,也不需要身边人搞那些讨好他、溜须拍马、打小报告的乱七八糟事,只要专心办差就可以,他也不喜欢别人往他府里送礼,所以真正来看他的、照顾他、追随他的人,无不是发自真心。
国公没有女人,没有男人,不结党,不招揽宾客,跟在他身边,还会发现他没有消遣,没有玩乐,每日上朝公务,晚上独居,每顿清粥咸菜,守岁一人,他对所有事情都没有野心,没有兴趣,看不到笑容,也没有苦乐,他不享受自己的权势富贵,也无所谓别人的赞誉谩骂,他以外姓之身,位极人臣,很多时候他就像个物件,他的国家需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需要他的智慧,他便烧干自己。
文鸿远向年长些的亲卫讨教,私下聊起,“公爷这样,是不是太孤苦了?”
那资历更老的侍卫不待他多说,脸色骤变,呵斥他“不要议论国公任何事!”
父亲说,或许他是在等着一件事才没有离开这人间,他追问,父亲又语焉不详。
在“孔捷”乱七八糟地出现之前,文鸿远曾经认真猜想过国公没有赴死的原因,想出的结果有三个:皇室、社稷、国家。
因为当今皇室是他爱人的家人,他要替死者成全他家人的事业;因为中原社稷经历数十年战乱,他要替生养他的土地协助陛下把一道道利国利民的政令推行下去;因为他的国家还需要他再打一场仗,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他将为他的国,挽回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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