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唐多令不由慎重起来,重又将这些原由写明进密信中,让人递送出去,这一来一回便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好在焚愆是钥匙的这件事,玄霄曾在述职的信件中提及过,赵珩也是知道的,这才让入宫这事顺利地走了下来。
翌日清晨……
新帝身边的当红大太监徐如海早早便来了千重阁,说是赵珩已经在宫中的宁安阁等着他们了。这人来时只带了个小内侍,动静极小,因而并没多少人知道。唐多令见状,心里暗暗咂摸出了点什么,但面上仍是跟个笑面狐狸似的,滴水不漏。
于是就在这位大太监的带领之下,他护送着凌月儿入了宫,路上还刚巧碰见了正在巡视的杨宇铭,几人便同他打了个招呼,捡着能说的略提了下来意。而杨宇铭一听是圣上要见他们,便也不拉他们多寒暄,只客气了一下之后,就说自己还有事忙,先走了。
经过一夜风雨,宫中的青石路面水迹未干,紫红的罗裙在莲步轻移之间随风飘摆,沿着红墙金瓦的宫墙,一路摇曳到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前。
凌月儿深记着自家哥哥来时的嘱托,路上始终低眉敛目,一字不言。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战事已平,这天下尽成了赵氏的天下,千重阁作为天子手中利刃的使命也结束了,是鸟尽弓藏还是全身而退便全看此时了。而他们身份敏感,虽说在蜀中有襄助之功,却万万不可以此自傲,须知人心鬼蜮,天恩难测。
另外来时,玄霄不放心,还特意重点叮嘱过她,说是这位新任的年轻帝王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温文无害,让她说话做事之前定要三思,可当凌月儿见到赵珩的时候,却不禁有些怀疑他哥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
赵珩只单独召了她一人。
进去时,正巧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斜射下来,透过窗棂倾洒在桌案上一幅画上,而那年轻的帝王正提着笔,轻轻描绘画中的一抹剪影。大概是暖光太过柔和,将他的眉眼映得温润极了,气质出尘不似凡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出身佛门……
怎可能心思诡谲。
但既然玄霄再三叮嘱于她,凌月儿也不敢大意,遂敛了一身轻浮娇媚,依着玄霄教她的礼仪屈膝跪在地上,恭敬道:“民女魅月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抬手在画中点上一点玫红,赵珩看了看,满意地放下笔来。
“玄爱卿不肯来,却让你来见朕,除了将焚愆交归朝廷,是还有别的事吧?”他温言笑道,一面站起身,抬手撩起那道隔帘朝她走来。
也正是这一动作,让凌月儿忽然注意到一点奇怪的地方,按说这殿内摆设无一不是精品,偏那道“珠帘”却并非珠帘,而是用一个又一个小巧的纸鹤串起来的,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便被赵珩的话引去注意。
“圣上圣明。”
凌月儿见这人态度和善,便稍稍放松下来,轻笑道:“我家阁主说,三年之前,他曾同先帝有过一个约定,先帝许他只要能帮助圣上还这天下海晏河清,等到那一日,他便自由了,何去何从尽可以自己决定,所以今日民女前来,便是请圣上兑现这个约定的。”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两面令牌来,双手托着递予这人,而她手所呈的不是别物,正是从先帝手中接过的夜丞局镇府金令,以及那日在大雁塔顶,赵珩亲手交于玄霄的帝令。
赵珩望着她手中之物没动,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瞬:“这两样东西,这么多人求之不得,尤其是帝令,得之可号令群臣,你哥这般便不要了吗?”
“……”
此话一出,凌月儿嘴角的笑容登时一凝。她垂下眼来,心中思绪纷杂,直过片刻,才重又慎重地开口:“我哥他……陪李公子归隐去了,千重阁目前也已交到了民女手中,我哥说他心向桃园,无意红尘。”
“这样吗?”赵珩叹气:“他的能力,朕向来是再信任不过的了,本来还想在今晚的宴席上封他为异姓王,就连封号都拟好了,却不想……”
“也罢,人各有志,朕也不能强求。”
年轻的帝王轻笑摇头,接着话锋一转,又闲聊般地问道:“对了,那之后千重阁由你接手的话,你打算如何处置?”
“……”
“我哥走之前,并不曾安排。”
凌月儿已然猜到了眼前这人说这些话的用意,不知不觉冷汗浸湿了后背,同时在心中暗叹,还好玄霄没来参加今晚这一场宴席。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先前是因为时局动荡,才令千重阁发展成如今的规模,现下天下初平,这一位必然不会放着隐患不管,而接下来,江湖上怕是要刮风了。
正想着的时候,就听面前这人又道:“既无安排,那不如便来朕手下做事好了。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朕观这几年千重阁与夜丞局配合甚是默契,只作区区一介江湖门派,终归可惜了,刚好朕也需要一支只听命于朕的暗卫,不知魅阁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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