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单膝跪在林焉身前,“从前我受制于人,几次三番辜负了殿下,青霭愿用一生来赎施天青的罪,绝不再离开殿下。”
其实他从前从未相信过林焉爱他,直到他死前,才从无数刚刚回笼的记忆中,想起了锁心结。
他才知道,原来林焉真的爱过他。
只是他知道的实在太迟,时至如今,他不敢再去奢求林焉的爱依然存在,只能剖开一整颗心,把那些从前的暧昧调情全部捅破,直白地告诉林焉他所有的情意。
林焉低着头,沉沉地望向他,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说:“凤栖、西斜……还有天帝,”他闭了闭眼,“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三殿下孑然一身,独立于苍茫的黑暗之中,立下了颠覆三界的誓言。
而他坚定不移的追随者,唯有眼前一人。
但于他已足够。
“真是感人至深……一段佳话,不枉我为你们二人牵的红线,”遥遥忽然传来大笑声,西斜勾起嘴角。
他身上的锁链已经尽数断开,伤口的血液亦干涸,他靠坐在冰凉的墙壁上,轻飘飘道:“好巧。”
林焉闻声向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西斜的脸,他依旧是戏谑人间的神情,仿佛什么都看得透了。
“殿下,爽快些,杀了我吧。”他道。
先前的斗法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西斜身受重伤,又被凤栖君的锁链桎梏许久,方才穿越虚空时,或许是老天看他不爽,竟叫他浑身经脉全断了。
他原还曾抱有一线希望能在深水的尽头,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当他发现林焉和施天青的时候,便知道他逃不过去了。
就算他不出声,以林焉的嗅觉,也迟早会发现他,西斜如今连挪动身体都分外艰难,根本无处可逃。
“死前能看到一段真情,也算值了,”他笑了笑,“我还要感谢你们,让我知道了天帝隐瞒几千年的秘密……难怪他总是嫌我们做的不够,跟他比起来,我们害的这点儿人,又算什——”
他说着说着眼眸倏地增大,瞳孔骤然紧锁,林焉的木剑插进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直袭他心口,汹涌的灵力冲击向他,与他体内本身的灵力碰撞在一起,顷刻间炸开,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成了碎片,他顺着心脏上的木剑,望向林焉,惨淡地笑了一声。
“三殿下真是干脆果断的性子,一千年前杀青霭的时候就是这样干脆,如今杀我,也是手起刀落,片刻不留情面。”
“红斛为祸世间几千年,你双手沾过的多少鲜血,恐怕一条命根本就难以作陪。”林焉拔出剑,那汹涌的鲜血便从西斜的胸口流出来,沾湿了他鲜红的石榴裙。
他到死,都没有穿过一次男装。
林焉垂下眼,没有再去看他不男不女的衣着。
西斜忽然发出桀桀的笑声,“取人性命的仙官,永远不能踏入白玉京天门,否则天门便会降下天谴,魂飞魄散。”他问:“三殿下不好奇么,为什么我害了那么多人,依旧可以大摇大摆地穿行于白玉京和人间?”
林焉垂眸望向他,“碣石借连家十二亲卫之手,落川借蛇族落红公子之手,你不外乎如此。”
西斜闻言“嘁”了一声,“我才不是那些杀个人都要畏畏缩缩的鼠辈,所有人,都是被我亲手抽干了性命。”他抬头扫了一眼上空,像是在看天,却什么也看不见。
半晌,他突然对着林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因为那规矩根本就是假的,天门也根本没有那样的机关。”他道:“可惜落川碣石都老老实实被骗了这么多年。”
“你信么殿下,我猜天帝所做绝不止遣临槐去人间制造战乱这一件事,”他满眼皆是笃定,“天帝自己,一定亲手杀过人,否则,他缘何消了天门里教人灰飞烟灭的机关呢。”
林焉的眼睫颤了颤,“你临死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么?”
西斜忽然仰头笑了两声,面上胭脂红妆,无限妩媚。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他问。
“苦衷,内情?”西斜似是自问自答,“我没有那种东西。”
“怎么,你觉得碣石有苦衷,落川有苦衷,凤栖有苦衷,我也便得有苦衷?”
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生命正在飞速的流逝,然而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眸却依旧凌厉,
“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字,也不要妄想怜悯我。”
他的喘/息越来越重,却依旧昂着头,眼里是艳情与决然。
“我扮作女装,我喜怒无常,我杀人害人,我把所有人的情/欲操控在股掌之间,只是因为我喜欢。”
一口鲜血咯出,他的头骤然脱力,颓然地垂下去。
“……仅此而已。”
林焉缓缓覆上他死不瞑目的眼,半晌,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三位元君相继陨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可林焉直至今日,都无法将这些死于他手的仙君,与从小逗着他长大的师叔们联系在一起。
千人千面,他知道,他不过是看见了师叔们的另一面。
却足以让他肝肠寸断。
然而他却不得不提起剑,为了所谓的大义苍生,杀光他所有背叛天道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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