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香儿心头一酸,红了眼圈,她冲扑过去,一把从乔琪背后抱住了他,他甜而冷的香便又将她拢住,他伸出微凉的手指包住她又白又软的小手,轻轻的抚着她的手背,平和道:“这些我早便想到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他说的这样轻,可砸在灵香儿心里却是那样的重。
福海以前说过他是早早就离了家,去外面开府的,柔娘也说过他连个贴身侍女也没要过,那十岁的他那样的漫漫长路是怎样走过来的?
她环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他却反倒来哄她:“我做了红枣银耳汤,我第一次做,特别为你学的做饭,你尝尝。”
灵香儿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她说什么都晚了,他最艰难的那些时光,她没来得及参与,他是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应是早就猜到了陆皇后之死另有隐情,他是想查清楚一切为陆皇后报仇的,不然也不会突然来到岷县。
等等,电光火石之间,灵香儿才想起方才被自己疏漏下的,又十分重要的事情:如果他早就猜到端倪才故意来到了岷县,那他接近自己是?!
灵香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只觉得一颗心都紧绷起来,身体都僵硬了!
乔琪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转过身,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眸,他的目光温柔又坚毅,赤诚又清澈,全没有往日眼里那看不清的一片雾气,他似乎猜中了灵香儿的心事,他的声音竟然微微颤抖,他甚至带着点讨好的乞求软声道:“事情确实是你想的那样,感情却并非你想的那样!”
第36章 天作之合2
灵香儿不知道说什么, 只盯着他那双那眼睛,她在他的眸色里看见了自己,惨白的、微微颤抖着的自己。
乔琪珍重道:“我确实是为此有意接近你, 但却并非为此钟情于你。”
灵香儿垂了垂眸, 没有言语。
乔琪也不再解释,但他拉着他的手也没放开。
灵香儿狠心抽出了手,她转身不再去理乔琪, 她以为他们已经那样好了, 他却什么也没对她讲过, 她不问, 他便要永远不说吗?
她突然觉得金色的夕阳有些刺眼, 像刀子一般割痛了眼眸。
她起身走近了屋内, 并不去看乔琪, 她以为乔琪会跟进来解释, 但他也没有。
灵香儿想做女红,竟然绣错,她烦心的站了起来, 又索性跌在床榻上,她就那样双手垂着直挺挺的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天幕已经泛起淡淡的灰色, 一只黑鸟像山巅飞去, 飞到顶高时, 惨叫了一声, 像把天隔开个口子, 才翻到了山那边去。
风沙沙的吹着院里的树叶, 已经秋日了, 凉风卷下了几片黄叶子, 灵香儿突然觉得这世界静谧无比,灰的灰,黄的黄,只有那棵矮竹子,在暮色苍茫中,紧着一团绿。
乔琪就那么坐在那棵绿竹子旁边,他将一只手臂横在膝头,人就伏在那只手臂上,一动也不动。
灵香儿见了,心里一牵一牵的痛着,乔琪那样桀骜的一个人,居然也有脆弱无措的时候,她终于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推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才抬起一张美貌绝伦的脸,一双桃花眼只把灵香儿都看了进去。
他一伸手便不由分说的将她扯进怀中,紧紧搂着,好像要把她镶进肉里,他厮磨着她的耳鬓,软声求她:“我恨不能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她知道他的情是真的,况且今日他一下子得知了母亲死亡的真相,又收到父亲重病的消息,心里定然也很难过,她又心疼着他,终于心软道:“我相信你。”
乔琪终于露出个温柔的笑来,软声道:“我方才还思量着若是我家小姑娘始乱终弃不认账,我便得抽出束腰学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灵香儿看见这条月白色束腰,不由得想起他把她绑在椅子上之事,便红了耳朵尖,嗔怪道:“乔琪哥哥又胡说八道。”
乔琪拨了她的耳朵一下:“想我了?”又打横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竟被一个小姑娘拿捏至此,他遇见她本来只是为了揭开这尘封的隐秘,可她的一颦一笑却早已牢牢的印在了他的心中,人人都说宇文乔琪是绝世无双、文韬武略的矜贵皇子,可他被贬到岷县来也没见哪家贵女愿意追随他,倒是看他触怒了天子,将她避而远之。
却只有她,虽以为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愿意对他好,说要娇养着他的山盟海誓。
昔日,在深宫红墙之中一心一意对他的只有他的娘亲陆皇后,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小姑娘,他是真的怕她生气,他是真的钟情于她。
“乔琪哥哥你想什么呢?”她环着他的脖颈,眨着一双小鹿眼。
“我想着带你回京城啊!”
她这才恍然若梦,以前只想过乔琪哥哥大概是什么官家的公子,竟没想到是皇子,怪不得生得矜贵非凡。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几日便要出发。”
灵香儿在心中算算日子,距离原本要带灵熙进京治病的时间也不过早了几日,收整一番再启程倒是也和原定计划不差多少时候,况且治病之事也是宜早不宜晚的。
她答应道:“既如此,那我近日便把铺子整理好。”
乔琪道:“紫禁城里的人可能没有岷县这样良善。”
灵香儿点头道:“乔琪哥哥别担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一起把谋害陆皇后的真凶找出来,这也是我娘的遗愿。”
有时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一个是上京城里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岷县市井最寻常的小绣娘,他们理应一生一世不会相见,可却早在十几年前,她还未出生之前,他们的牵绊就早已经谱好,无论相隔多远,他总会跋山涉水的遇见她。
她娘的遗愿是她有朝一日能见到宇文乔琪为陆皇后的死平反,而此时宇文乔琪已经是她的夫郎,他的母亲结了善缘,才把她留给了他。
两人又那么坐了一会儿,乔琪才道:“我今日还给你煮了汤。”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了厨房。
灵香儿端着那碗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乔琪哥哥不姓乔,姓宇文,这天下是宇文家的天下,宇文乔琪是大庆国的二皇子!
这汤可是这位金枝玉叶亲手给自己做的呢,她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又郑重的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啊!好甜!太甜了!灵香儿差点没咽下去。
乔琪却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评价,灵香儿不忍心让他失望,只道:“乔琪哥哥的汤做的真好,下次不要做了。”
“啊?”
“我是说哥哥是皇子肯定有很多大事要做的,这样的小事,我来就行了。”
乔琪却语重心长道:“那怎么行,我也想为我家小姑娘下厨啊。”
“那就,那就,一年一次?”灵香儿心道真的不能再多了。
幸亏乔琪也没过多纠缠,他们俩又吃了乔琪方才在街上买回的饭菜,总算填饱了肚子。
因着和原定计划出发的日子差不多,她早已拢过账,其他铺面的租子也都收好了一年的,只有几家老客人的女红还没交货,也都绣好了,早些送去,定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过几日灵香儿便收拾好一切准备启程了。
来接他们的队伍浩浩汤汤,随行的马车更是华贵非常,乔琪细心布置了软垫,足够人趴着休息,灵熙倒是乐坏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有病的孩子。
灵香儿心里感激着乔琪,若不是借着乔琪的光,她再怎样存钱也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待遇,上京路途遥遥,若是遇见个劫匪什么的,她们一对孤女更是没有办法,如今这只护卫二皇子的队伍便恢弘非常,她和灵熙倒是跟着享福了。
享福的还有柔娘,因着姐夫对灵熙的课业要求严格,姐姐对她吃零食一类行为也颇为管束,只有柔娘带她的时候完全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所以她便赖着让柔娘和她在一处。
柔娘自然愿意,灵熙乖巧懂事,而且和她在一起能坐马车,也不用刀尖舔血的过日子,灵香儿想了想也同意了,主要是看护的侍卫虽多,但若有个风吹草动定然都是护卫乔琪的,柔娘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她在灵熙身边倒比自己在灵熙身边更能保护妹妹周全。
于是一路上,灵熙便和柔娘坐一辆马车,灵香儿便和宇文乔琪坐一辆马车。
难免就有太监在一起犯嘀咕:“二殿下车里的那个姑娘是他的侍妾吗?”
另一个道:“我看不像,我昨日去车内送午膳,我还瞧见二殿下给那姑娘揉腿呢?哪有皇子给侍妾揉腿的!”
“甭说侍妾,就是王妃也没这待遇啊,二殿下那是什么人,天边月亮一样的嫡仙儿啊!”
为首的老太监在后面干咳了两声:“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说的,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太监立即唯唯诺诺的讨饶,可小太监走后,内监统领和顺也闹不明白,人都说二皇子凉薄不近人情,可独独对那小姑娘与众不同,如今京中正乱,还是要盯紧点那个叫做灵香儿的姑娘。
驿站中,灵香儿正帮乔琪束发,这一晃,离开岷县也有些日子了,是说皇上重病才急着召乔琪哥哥回去的,可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乔琪哥哥有半分着急的神色。
可他对陆皇后的事如此上心,须臾数年历尽艰辛却一直追查,为何却对自己的亲爹冷漠却非常呢!
甚至一路上有几次灵香儿问他要不要加快速度,他都说还是慢慢走吧,省得熙熙累着。
灵香儿一有心事,乔琪定能察觉出来,他转个身,单手撑着腮道:“再过三日我们便能到达上京城了,今次便在这里好好休整两日,然后直接进京去了。”
灵香儿纳闷道:“乔琪哥哥,真的一点不着急赶路吗?”
乔琪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你放心,我一天没到京城,他一天就死不了。”
灵香儿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乔琪却拉住她的手道:“怎么,觉得我是个薄情的坏人了?”
灵香儿摇摇头,认真道:“我只是心疼乔琪哥哥,你的父皇定然有什么让你伤心的缘由。”
乔琪只是清浅一笑,没有言语,眼中却透出一抹厉色。
灵香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乔琪哥哥,我们做点高兴的事吧!”
高兴的事?
乔琪转过头去,看见灵香儿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吹弹可破的肌肤,粉嘟嘟肉嘟嘟的樱唇,喉结滑了一滑,他扯了扯衣领:“好吧,高兴的事!”
第37章 到达上京城了
秋末冬初的时候天空有一段为时不长的空白。
那空白很奇妙, 静静的,即不似秋天又不同于冬日,灵香儿就在就在这片安静的空白中, 第一次跨入了上京城巍峨的城门, 开启了她未曾领略过的崭新的人生旅程。
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声:“恭迎豫王回朝!”那声音高亢嘹亮恍若能划开漫长的时光,直穿到深宫红墙之内。
快到上京城的时候,乔琪就与灵香儿分了马车, 他的马车前有一条紫鎏金的车穗, 轿帘一掀, 宇文乔琪身着浅黄色蛟吐祥云锦袍, 头戴金冠, 腰束镶南海明珠的汉白玉色腰封, 探出了身来。
底下来了很多身穿各式官袍的人, 见了乔琪皆是一脸动容, 为首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最为动情,竟簌簌的流下两行热泪, 他们匍匐在地,无比虔诚的跪拜着宇文乔琪,就像他是信仰, 是世间唯一的真神。
这场面涤荡着灵香儿的心, 她知道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知道他是姿容绝世的美人, 知道他是过目不忘的慧者, 但当他真被世人奉做神明的时候, 那种巨大的冲击感, 却不是她这样寒门的小姑娘一时能承受的, 灵香儿想到这里不免自惭形秽起来,她便把轿帘轻轻关好,只静静的坐在车中耐心等待。
她的车架和乔琪坐的马车还略有些距离,如此一来便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又碌碌的前行。
再停下时,乔琪又笑盈盈的掀开了她的轿帘,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到家了。”
灵香儿向他伸出手,又被他一把抱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巍峨的大宅,两扇朱漆大门,门上镶着气势恢宏的两排铜钉,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人多高的瑞兽,中间的玄色牌匾上写了三个烫金的大字:豫王府。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天边一片大红大紫,金丝交错,热闹非凡,乔琪轻捏了一下灵香儿的掌心,柔声道:“又想什么呢?”
香儿这才发现他拉着她的手至始至终没放开过,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甜笑来。
两人便携着手一同跨过了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向内堂走去。
豫王府的院子里清幽的有点荒凉,因着乔琪已经走了数月,院子也被荒废了许久,这时候两人进来,下人尽皆跪在身下迎接着主子。
乔琪对着灵香儿柔声道:“我得立刻入宫一趟,恐怕要吃了晚膳才回,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
他说完便跨上黑鬃烈马一刻也不得休息的走了。
灵香儿望着这些下人心中有些纳闷,底下跪的是十八名小太监,按照本朝律例的规定:亲王府中最多可以使用太监25名1,可却没有一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