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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送诸位娘娘!”
    我如梦初醒,才想起原本定在今晚的潜入计划。
    当一件事情困扰你的时候,不妨切换成另一件。
    此乃多线程运算机器的本能。
    虽然很对不起荆年,但我别无他法,转身便跑下阶梯。
    比起进入这里的过程,离开显得顺畅无阻,连荆年也没跟来,但他寒凉的目光仿佛仍黏在我身上。
    直到返回荆年的寝居,将褪下的宫装外衫重新披好,才觉得没那么冷了。襦裙的前襟有些低,我生怕荆年留下的痕迹被看出端倪,只得含胸驼背,快步向永寿宫跑去。
    据秦四暮探报,今日早朝皇帝吐血一事让群臣惊恸,将军召集了数名太医和薛长老等药修,将皇帝床前围了个水泄不通,还特意将楚贵妃强硬请回了她自己的永安宫,说是诊病需要清净,实则在避讳她。
    秦三楚倒是没再与他争执,反正整个后宫的妃嫔都能替她通风报信。
    这会儿已过了子时,太医们才疲惫地从永寿宫走出来,看他们战战兢兢担心项上人头的模样,想来是极不顺利,妃嫔们同样愁容满面,聚在一起焦急地耳语着什么,没有散开各回居所的意思,而是一致向秦三楚的永安宫走去,浩浩荡荡百余人。
    大概又要筹划所谓的续命了。
    趁着夜色昏沉和人数杂多,我在她们经过一处草木繁茂的庭院时,悄悄混进了队尾。
    秦三楚偌大的寝宫里,只点了一盏豆大的烛火,妃嫔们匆忙推门而入时,她早就褪下了满身华服,一身素白,正借着微弱的光,端详手里的东西,听见动静,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在了桌上的大箱子里,里面早已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物件,衣饰到日用品应有尽有。这副架势,不免让人想到告别。
    我夜视能力不错,看清了她刚放进箱子里的,是一对背面紧紧扣在一起的长命锁,寓意无非是平安顺遂,足岁了便会取下。
    两只锁都旧得不行,镀金的表面很黯淡,依稀能看见上面那块,中心刻了个楚字,和其余华贵璀璨的饰物格格不入,至于下面那块刻了什么,就看不到了。
    进来的妃嫔注意到她的举动,对视几眼,开口有些艰涩。
    “楚姐姐,皇上快不行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已经病了十年了,开始还是每隔半年发作,现在才隔一天就……”
    “皇上一驾崩,大将军必然发动兵变,每个偃师他都不会放过的。”
    “所以今晚也要派几个人去给他续命,否则死的就是所有偃师。”
    本以为这行人是来让楚贵妃来决定今晚谁去的,毕竟就我的直觉,续命的下场凶多吉少,可她们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楚姐姐,让我去吧。”
    “还有我。”
    “我也去。”
    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明知前方是死路,仍主动请缨,再回想前一晚遇到的妃嫔,她们眼神那么坚定,全然是置生死于度外的信念感。
    无人相逼,竟都是自愿。
    一方面,她们久居深宫,像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另一方面,她们献上生命的代价,只为了存活下去。
    听上去无比荒谬和矛盾,却是她们真实的处境。
    为何不直接逃出宫去、免于一死呢?
    我猜,也许和她们逆转的性别有关。
    而这个猜测,也被秦三楚的话侧面印证了一部分。
    “各位不必争,十三年前,从请求国师逆转阴阳那天起,我们就约定过了,为皇上续命是逆转的代价,而续命要按岁数排序,本宫年岁比你们大,今日自然由本宫打头阵。”
    秦三楚挥手示意妃嫔们安静,语重心长道,“偃师一族,虽无血缘羁绊,但情胜至亲,今日一别,你们只需像对待其他离去的姐妹一样,保管好我的遗物,替我将未竟的年岁活下去便是。”
    妃嫔们纷纷摇头回绝。
    “不行,楚姐姐你不能死。”
    “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你要是不在了,我们……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啊,都是一起长大的,心在一起,谁活不是活呢。”
    “只要有姐姐在,总有一日,皇位将是我族的囊中之物,到时便不必再受这苦。”
    她们互诉肺腑之言,我只能沉默倾听,心中似乎理解了一点秦三楚昨日对秦四暮说的那句话: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偃师一族。
    但也只是略懂皮毛,要窥见水下完整的冰山,必须完整地知道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显然不是我弄清旧事的场合,殿内哭声一片,我也只得解下手腕上的纱巾,作拭泪状。
    被妃嫔们劝说得妥协下来的秦三楚,再次拿起箱子里的长命锁,悲怆道:“无论怎么找借口,也掩盖不了姐妹们一个个离去、本宫却苟活至今的事实,或许当初小朝才是对的,留在宫里的我们都走了条错误的路。”
    她手腕转动,将锁转至背面,透过纱巾,我看见了。
    另一面长命锁,刻的字是:朝。
    想起来了,属玉师兄,即秦三朝被驱逐出宫,同样是十三年前。
    为什么偏偏都是十三年前呢,连皇帝染上秋瘟,也是十三年前。
    时间点全部汇合在一处。
    我来不及归纳整理信息,就见秦三楚把箱子合上,轻声道:“既然如此,除了今日去永寿宫的,其他人便去替她们收拾东西吧。”
    妃嫔们起身,有条不紊地去忙活了。
    没了她们遮挡,一瞬间,秦三楚抬眼,与我视线相交,连忙低头,听见她叫我:“妹妹,能帮我将这箱子搬进里面么?”
    “楚……楚姐姐,我要去永寿宫的。”我声如蚊讷。
    她似是有些疑惑,眯起眼睛,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扫过我平坦的胸前后,语气便亲切了些。“妹妹年纪还这么小,不必去。”
    顿时,原本不打眼的我成了人群的焦点,其他妃嫔也接连劝说我留下来。
    我被她们拉扯推搡,各种香粉让我头晕目眩,急得直接转身向门外跑去。
    “我、我送送姐姐们。”
    秦三楚的声音却猛然拔高,喝道:“慢着!你站住。”
    任谁也能听出她语气不善。
    我呆若木鸡,不敢动弹,心中疑惑,难道她突然看出了什么不成?
    第75章 丰收季不丰收
    秦四暮不是说,黄昏时服药,药效最强,可延续至清晨么?
    离失效的时间,明明还早。
    她颀长的指甲点在我后脖颈,上面的翡翠珠花和信号接收器相擦,声音清脆。
    “妹妹的颈环,我瞧着分外眼熟。”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该死,只怪我没有擅自取下信号接收器的权限,便忘记了这茬。
    不敢回头,她却踱步转至我面前,妃嫔们配合得让开道路,我避无可避,僵硬着身子被她用指甲挑起下巴,仔细查看面容与身形。
    “怪了,薛长老带来的,不是个男弟子么?”
    “难道是本宫看错了?”
    “我告诉你,敢欺骗本宫,就废了你。”
    我咬紧下唇,正考虑要不要强行脱身时,宦官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很近,就在门外。
    “恭迎国师驾到!”
    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连秦三楚也惊诧了几秒,但她毕竟不敢怠慢国师,便放开了我,匆忙进内室整理好仪容,才出来迎接。
    我懵懂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心想这未免也太巧,掐准了时间赶到,就好像知道我有难似的。
    这就是我讨厌他的地方,过于全知。
    或者说,不是讨厌,而是畏惧。
    我畏惧他眼里静如死水的未来。
    秦三楚说出了和昨日夜里的妃嫔相差无几的话。“叁大人回来为何不提前告知?本宫好命人为您接风。”
    3号穿着和画中一模一样的玄色长袍,背后负着那把常携身侧的古琴,举手投足间的肃杀之气虽被这风雅之物冲淡,却仍然显得难以接近。他扫视了屋内眼眶通红的众人,淡淡道:“生离死别,我看你们可没心思接风的吧?”
    秦三楚垂眸道:“让国师见笑了,我们已经安排妥当,正要前去。”
    又吩咐其他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国师抬琴。”
    “不必了。”
    被拒绝的秦三楚没抬头,而是恭敬地跪下来。“今日永寿宫外的守卫定然更森严,国师大人可否与她们一同前去?”
    3号俯视着这些蜉蝣般朝生暮死的偃师,像无悲无喜的神明,侧身道:“走吧。”
    见无人注意,我连忙也起身跟上去永寿宫的队伍,经过3号时,犹豫了一下,尽管他不久前才害荆年误会我,但就事论事,还是微微颔首,对其表示感谢。
    他却目不斜视,尽管脚下不是画中的云端,但神情全然是高高在上的仙者,仿佛眼里根本没有我。
    我莫名生出自作多情的挫败感。
    真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一路腹诽着,到了永寿宫外,果然重兵把守,3号只捻了个小小的法诀,士兵们便昏迷倒地,几个妃嫔地推开了寝宫大门,我也顺势走进去,手腕上却一紧,回头,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
    我只得解释道:“皇帝的病,我要进去查清楚的。”
    “……”抓得更紧了。
    我有些恼火,反抓住他的手腕,扬着下巴讽刺道:“不然你直接告诉我剧情,无所不能的国师大人?”
    他移开目光,命令道:“上去。”
    不容我反驳,脚下就升腾起风,将我送上了屋檐。
    3号也跟着上来,自顾取下几片青瓦,暖色的灯光倾泻在他脸上,将轮廓柔和了几分。
    我厚着脸皮,也凑近了,端详起屋内的情况。
    只见本瘫倒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看见偃师们的到来,脸上竟回光返照似的浮现出了几分生气。
    挣扎着坐起身,薅下手上的龙首扳指,嵌入枕下的一处凹陷中,吱呀的机关转动后,一间暗格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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