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性子温和,就算生气也不会横眉瞪眼,只要那双眼睛看过来,就能知道她是不是不高兴。
定北侯不拘小节,夫人心细如发,因此经常惹夫人不高兴的都是侯爷自己。
但是夫人也很好哄,儿子撒个娇立刻就没气了,还能高高兴兴地给他讲上次没说完的“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这是他的凉兖。
可惜再冷的冬天抵不过一把烈火,燃烧、断裂、轰塌、最终化成灰烬。
师父告诉他,要走得快一些,走不稳也罢、舍不得也罢,要向前走。
师父说不可更改的再多留恋是庸人,看不见前路不敢行进是懦夫。
他们说定北侯如何顶天立地,如何守境安边,他不能畏畏缩缩,不能一事无成,那一定是他父亲的期待。
但那位顶天立地的定北侯,会因为自己儿子被牧民家的绵羊顶了一跤,就小气地跟人买下来给他涮了羊肉。
路千棠从细碎的回忆里确信,他的父亲是如何爱他。
师父说要走快一些,走出塞纳草原的大雪,走出干燥冬日的烈火,走远一些。
逼他成长、逼他向前走,又不许他回头看。
因为师父知道,过往是毁灭、是噩梦,却也是温情和溺爱。
如今烟消火散,他们怕他站不起来。
所以他频频回首,他怕自己也忘记了——他不是生在血肉赌场,而是暖衾爱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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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出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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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短……在微博当随笔写的,本来不好意思发过来,想了想一直没写番外就混一个吧,下次这么短的我就不搬了_电脑今天能用了,马上就写新的()*
第138章 番外一 草原(上)
北边的战事已经平息了许久,吐谷溪从纳蛮手里夺了回来,又蒙新帝恩惠,与吐谷溪的牧民共享北面的塞纳草原,一些凉兖人早期本就是从吐谷溪迁来的,两边的牧民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两边没了战火,放眼望过去,都是一团团的羊、一群群的马。
也许是北方夏季的日光太干爽,把瑾王殿下一身的病歪歪模样晒没了许多,不再整日懒觉,瞧着很有精神,经常晃没了人影儿。
路千棠这几日赶上休沐,也不像往年在营地里转了,一闲下来就回府去了。
他兴致勃勃地跑回来,结果把整座王府找了个遍,也没瞧见那位殿下的影子,问了侍女才知道,那位殿下自己出去跑马了,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
路千棠赶紧换了衣裳出去找人,这会儿日头已经将要西沉,云绵软垂坠,晚霞扯了彩色的锦缎,染红了灰蓝的天。
路千棠找了好一会儿,还是先看见了他的马——那是一匹漂亮的红鬃马,毛发纯粹油亮,在日头下的鬃毛有些像金色,好看得抓眼,是从进贡的宝马中挑出来送给他的。
红鬃马很乖巧,小步地踢踏着,低着头嚼草叶。
路千棠再往前看,就瞧见了那位殿下,被几个少年姑娘围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倒是很开怀。
路千棠翻身下了马,牵着马走了几步,让自己的黑马和那匹红鬃马靠在一起,才拨开长草往萧轻霂身边跑过去。
萧轻霂最近很喜欢往草原上跑,也就没再穿公子王爷的碍事长袍,穿了一件适合骑射的衣裳,鸦青色的,袖口有精致的祥云绣纹……
路千棠凑近了仔细一看——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那位殿下还跟人有说有笑呢,根本没发现来了人,路千棠上去从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胳膊,跟那几个小孩笑了笑,随口扯了几句皮,不着痕迹地小声说:“你怎么穿我衣服?”
萧轻霂回头看他,微微歪头低声说:“不是说你今天得很晚回来,还以为不会被发现呢。”
路千棠没忍住一笑:“你还要躲着我,又不是不让你穿——在干什么呢?”
萧轻霂扬了扬下巴,说:“你看。”
路千棠看过去,才发现这几个孩子是出来放羊的,赶了一大片羊群,白绒绒的,挤在一起吃草。
路千棠顿时恍然大悟,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你是出来找小羊?”
萧轻霂侧头跟他笑了笑,说:“那你跟我一起去。”
一群孩子已经嘻嘻哈哈跑开了,还不忘回头跟他们打招呼。
路千棠看他跟那几个小孩挥挥手,很熟络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这几天不见人影,就是跑到这儿来了?”
萧轻霂跟他笑,往他身上一歪,碰了碰他的肩膀,说:“你前两日说风大,让我等几日再来,草原上哪日风不大?按你这个照看法,我不用出来见人了。”
路千棠拉住了他的手,蹭了蹭他的手指,说:“我那两日不得空,不是想闲下来跟你一起嘛。”
萧轻霂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道:“可不是,大忙人。”
路千棠嘁他一声,拉着他往回走,两个人慢慢地在长草间漫步,看晚霞把草叶都映了成了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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