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的指节到底不是傅北时的指节,他已不是小孩儿了,且没有吃手的怪癖,当即将指节吐了出来。
不知傅北时的手指尝起来是甚么滋味?
他正遐思着,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抬目一望,见是娘亲回来了,顿觉心虚。
“娘亲。”他放下桂花糖炒栗子,疾步行至娘亲面前,将食材都接了过来,又跟着娘亲,往庖厨去了。
他一将食材放下,便听得娘亲忧心忡忡地道:“知夏,娘亲知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你经事太少,而傅北时阅历太多,你还是勿要与傅北时走得过近为好。”
年知夏莞尔道:“先前是我提醒娘亲要小心傅北时,如今轮到娘亲提醒我了。”
“你乃是娘亲的心头肉,就算你嫌弃娘亲啰嗦,娘亲亦不得不说。”年母压低声音道,“娘亲适才在街上听闻那傅北时抓了吏部尚书的独子,吏部尚书的长女乃是今上的宠妃,傅北时兴许要倒霉了。”
由娘亲的态度可见,娘亲是盼着傅北时倒霉的,最好能自顾不暇。
年知夏紧张地道:“那王公子犯了甚么事?”
年母答道:“据闻是失手杀了一名妓子。”
要是换作别的官员,身居高位的吏部尚书的独子,宠妃的弟弟失手杀了一名妓子这等事不值一提,大抵走个过场,便会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家。
但傅北时不同,定会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容许凶手逍遥法外。
今上算不得昏君,应当不会被枕旁风吹得是非不分罢?
年知夏如是想着,却因为担心傅北时而食不下咽。
用罢晚膳后,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烤年糕。
年家三人皆以为年知夏是在为明日便要回镇国侯府而发愁,一个接着一个地安慰他。
“我无事。”年知夏展颜道,“我难得回来,我们来对弈可好?”
年家五人皆善弈,各有胜负,上一次对弈是在收到镇国侯府的聘礼前,最终的胜者乃是去向不明的年知秋。
这次对弈由年知夏对年知春,年母对年父。
起初,四人都没甚么对弈的心思,后来,胜负欲起来了,出的差错才少了些。
一个时辰后,年母将年父斩于手下。
又一盏茶,年知夏大破年知春。
而后,由年母对年知夏,年父对年知春。
在年知夏的记忆中,他年仅三岁,年父便教他对弈了。
四年前,他曾与傅北时对弈过一回。
一十又七的傅北时轻敌了,被一十又二的他轻而易举地杀了个片甲不留。
作为对他的奖励,他让傅北时给他当马儿骑。
爹爹曾对他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因而尽管他哀求过爹爹许多回,爹爹从来都不肯给他当马儿骑。
岂料,傅北时并未拒绝,即刻四肢撑地。
他得意洋洋地爬到了傅北时身上,抓着傅北时的发丝,兴奋地道:“驾。”
他自小早慧,但在某些方面却颇为幼稚,是由于爹娘将他保护得太好的缘故。
当时,他尚且不知傅北时的身份,现下想来,傅北时当真是好脾气,由着他胡来。
他一会儿“驾”,一会儿“吁”,折腾了傅北时不少时候,才低下.身去,抱着傅北时的脖颈,撒娇道:“北时哥哥,北时哥哥,爹娘不要我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傅北时毫不犹豫地道:“好。”
他以为自己将形影相吊,开心得哭了出来,眼泪沾湿了傅北时的后颈,灌进了傅北时的后襟。
傅北时将他抱在了怀里,好生安慰,他又不知好歹地要傅北时继续给他当马儿骑。
当然,关于爹娘不要他了这事乃是他的误会,他还是回到了爹娘身边。
不知道那时候他倘使当真跟着傅北时回了镇国侯府,而今是如何境况?
但若是由他做选择,他仍是会选择回到爹娘身边。
他想着傅北时,自是被娘亲钻了空子,一招之差,兵败如山。
他定了定神,才挽回了局面,从惨败变作了惜败。
娘亲拍了拍他的手背,慈爱地道:“娘亲的小知夏定能化险为夷。”
娘亲认为他是在为将来惴惴不安,其实他是在为傅北时神魂颠倒。
少时,年父与年知春亦分出胜负了,由年父获胜。
年父瞧着妻子道:“姜还是老的辣。”
年家其余三人都笑了。
笑过后,四人面上俱是愁云惨雾。
年知夏愁的是妹妹年知秋,而其他人愁的是年知夏与年知秋。
年知夏盯着烛火跳跃的火苗发怔,须臾,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了,歇息罢。”
他率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环顾了一周后,去打了水来擦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膝盖上长出了淤青,轻轻一按,便疼得很。
倘若他对傅北时说自己膝盖疼,傅北时会不会背他?就像傅北时认为他手疼,为他剥桂花糖炒栗子一样?
擦过身后,他将余下的桂花糖炒栗子拿了来,坐在桌案前,就着烛火,慢慢地剥,慢慢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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