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凶案过后, 叶洛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高烧,清醒时一度有些茫然, 那会不知道是否正常的父亲只当他并没有看到现场,嘴里不停的安抚他,说母亲只是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最初可能只是一个对于孩子的善意的谎言,但是时间久了,叶父似乎也相信了这个设定,在叶洛出院后不久,他就发现,父亲经常会抱着电话和人聊天,每次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嘴里偶尔呢喃的,分明就是母亲的爱称。
这让叶洛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他开始相信那只是一场噩梦,或许那时候,那个男人还有些理智在,每当小叶洛说自己也想和母亲说话时,还会以各种理由推辞,然后抱着电话把自己锁在书房、阳台、主卧,只留下小叶洛在外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呢?
好像是某一次,父亲的手机出了故障,助理还没有将新的送过来,那个一时半刻也离不开爱人的男人,就用了家里的座机和“爱人”聊天,叙说彼此的爱意。
家里的座机自然是有分线的,父亲在书房煲电话粥,顺便等助理过来送手机,小叶洛悄咪咪的钻进了家里的主卧,悄咪咪的拿起分机,张口就说,妈妈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叶洛疑惑的父亲,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见妈妈的声音。
男人瞬间顿住了,眼球在眼睛里飞来飞去,好一会才开口说,妈妈不是回答你了吗?她明天就回来了,另外主卧的电话肯定是坏掉了,小孩子不要偷听家长讲话。
然后第二天,被司机从学校接回来的小叶洛,进门欢快的和父亲打了声招呼,问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男人皱起了眉头,指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说道,妈妈已经举起手等你半天了,你怎么不过来让她抱抱?
之后的一段时间叶洛的记忆是混乱的,父亲似乎总是指着空白的地方,问他为什么变得不礼貌了起来,为什么不和妈妈打招呼?明明妈妈是那么的爱他。有或者拎着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摆在餐桌上,去洗个手的功夫,然后就质问他,妈妈这么辛苦,每天给你做饭,你怎么不主动过来吃饭,不跟妈妈说谢谢?
父亲对小叶洛的态度渐渐的从皱眉、不满,慢慢变成了质疑、冷漠、厌弃,又从冷暴力,最终变成了真正的家庭暴力。
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怀疑自己认知的小叶洛本能的开始自救。
他打电话给自打妈妈出远门后,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的外婆,接电话的却是不怎么喜欢他的舅妈,舅妈一如既往软声软气的说些他听不懂话。
他询问每天接送他上学放学的司机,你能看见妈妈吗?司机没有正面回答,转移话题说,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大忙人呀,不然怎么会让我来接送你放学呢?最近可能是更忙了吧,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他询问定期来家里打算卫生的阿姨,能不能看见妈妈,阿姨顿了顿,却哄着他说,妈妈不是出门了吗?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小叶洛低着头,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果然是他的问题吧,早上爸爸出门还在门口和“妈妈”做出了拥抱的动作,可是他却看不见妈妈,连妈妈什么时候出门的也不知道,果然他是个不正常的坏小孩,所以不正常的他,被从小疼爱他的父亲每天打骂,才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学校的老师发现了他的异常,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恐怕真的要到好些年后,才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老师发现他开始精神恍惚,敏感的环视四周,是老师发现了他校服里面的衣服很久没有换过,是老师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最终也是老师打电话给他的家长,来到学校的那个男人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老师却依旧坚持要家访,然后和小叶洛一起目睹了那个男人单方面营造的“灵异事件”。
为了小叶洛能够健康成长,他不知道老师做了多少努力,后来祖父母和舅舅都雇了家庭佣人来照顾他和父亲,但是他们都不认为那个男人疯了,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也许只是太爱他的妻子了,所以受到了一些打击,这点打击应该无伤大雅,毕竟公司上的事儿也从来没有出过错,不是吗。
而那个男人,在房子里有不止一个佣人的情况下,却依旧能够坚守他的逻辑,所有周围人委婉的提出不合理的地方时,他总是能够逻辑自洽,把周围人对他的质疑,全都怪罪在小叶洛的身上,然后更加隐蔽,也更加诛心的虐待他。
后来叶洛才明白,那个男人和他的父母没有什么不同,在那个男人为了叶洛母亲的一条连衣裙,从高楼上跳下去之后,他的父母也把一切都怪罪在了小叶洛的身上。
毕竟,如果不是小叶洛不小心把家里大平层的落地窗砸碎,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把母亲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挂在了窗户外,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在窗前打碎了一杯水,父亲可能并不会掉下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