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在诺亚这件事情上我有一些私心。” 彦昭说,“那是因为在 18 岁之前我是以一个人类的方式生活着的,而当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吸血鬼,那种感受其实并不算太好。”
“我知道。” 劳伦廷叹了口气,“我没有在这件事上责怪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希望能让诺亚自己做选择。”
“是的。” 彦昭吞了吞口水,他的目光向诺亚所在的病房投去,“说实话,劳伦廷,我经常会觉得你可能继承了什么读心术之类的天赋,因为你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明白我在想什么。”
“哦,别太看得起黑夜。” 劳伦廷俯下身去,他亲吻彦昭的下巴,鼻腔内呼出的空气打在彦昭脖子薄嫩的皮肤上,“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大概也不是来自该隐,应该是来自阿弗洛狄忒。”
“停下您的花言巧语吧,殿下。” 彦昭红着脸将他推远了一些,“我们的对话还没有结束,我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至少要等到诺亚成年,让他自己做这个决定,不是吗?”
“当然,遵照您的旨意。” 劳伦廷弯着嘴角,装模作样对着彦昭鞠了半个躬,算作是对他刚才讥讽的称呼做回应,“毕竟,无论如何,你才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哪怕是收养了诺亚,他也是你的孩子。”
彦昭和劳伦廷在这间医院停留了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他们在等待诺亚的病情康复,与此同时,他们也与洛哲伊城堡取得了一些联系,对方答应为劳伦廷和彦昭解决食物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双方联络总是断断续续,因为对方仍旧在使用非常 “传统” 的通讯方式——信鸽。
这种 “传统” 让几百岁的吸血鬼亲王也大跌眼镜,劳伦廷毫不客气地给出评价,这简直是他见过最悠久的“古董”!
“哦,奥斯汀啊,奥斯汀。” 他这样抱怨,放飞手中的灰头鸽子,“我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你什么好,你简直就像是越活越回去,一百年前就有邮递员了不是吗?”
彦昭没有深究一百年前到底有没有邮递员这样的身份,他只是隐约猜测那位名叫奥斯汀 · 洛哲伊的异国亲王状态应该不算好——从朵筠雪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测出,那位亲王现在的失意很可能和朵筠雪本人有关。
远处站着一排医护,他们当中有经过医学院正规培训出来的,也有当地教堂的修女。
当战争在这片大陆上开始,一切正常生活都被扰乱,许多人流离失所,也有许多人背井离乡逃离这片土地,所以,教堂里的修女和神父也不得不走出那个摆满神像的院子,来到人世间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们从来不吃那些食物。”
“也毫不害怕被病人传染。”
两位年轻的医师站在远处的房檐下窃窃私语。
“昨天去做礼拜的时候,神父说了有邪灵来到这片土地。”
“你的意思是……?”
“嘘,他们看过来。”
彦昭的目光向旁边望过去,吸血鬼出众的听觉能让他将整段对话清晰收录于自己的耳朵里,这让他本来就不算高昂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也就此消失。
被盯住的医师闭上嘴,挪开视线,脚底抹油和自己的同伴溜开。
“看吧,早就告诉你,我们不如倒掉那些食物。” 劳伦廷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你想着将不多的食物留给人类,他们却会因此排斥你,这就是最大的吸血鬼冷笑话了。”
“我不建议你这么说。” 彦昭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后悔,“这件事只能更加作证我的想法,我说过,诺亚应该有个选择的机会,来选择自己是不是要面对这一切,他与我们还有诸多不同,我们生来就是吸血鬼,而他是人类。”
劳伦廷举手投降:“好吧,我的宝贝,别为此大动肝火,我是同意你的看法的。”
这位聪明的亲王能从彦昭的话语中听出别的韵味来:你瞧,原本彦昭是个内向又沉默的小孩,就算是有自己的想法也总喜欢憋在心里,但是现在他愿意像一只家猫一样时不时对着主人亮出爪子,表达自己的意愿。
而且,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彦昭这种颇具人文色彩的意见也给了劳伦廷不少新的思考角度——他活得太久了,确实需要一些新鲜来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经。
诺亚的病情在反复,他确实能在某些时候退烧,病情也有所缓和,可是又会在某些时候突然烧起来,以至于好几次陷入了昏厥,不得不依靠氧气瓶来呼吸。
那两根塑料管插进男孩幼小的鼻腔里,彦昭可以看到那双灵动的双目在逐渐失去色彩,它开始变得混沌,正如同那天见到的老妇人一样——那混沌如黄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全然是一种秋天万物凋零的色彩。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可以随时因为一场灾难而消逝。
“你们从使馆里带出来的药物就是目前拉普利弗可以找到最好的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走出了房间,摘下口罩,面对彦昭的目光,他变得心情沉重。
尽管医院里每天都会经历生死的故事,但这一切仍旧让他感觉到悲伤,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就如同一朵还没有绽放的花朵,却要在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凋谢。
“我们已经尽力。”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太阳,那毫无人性的东西,永远是那么平等地普照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它从不会考虑这片干旱的土地是否还需要格外的阳光,“我是无神论者,可有时候我还是会相信命运这件事…… 你们,也许可以考虑满足他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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