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金色眼睛似乎在看见她时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直接把窗子支到最大,凑上前。
柳千千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闻到那股熟悉的清甜花香,察觉到自己臂上一紧,对方看起来像是想直接把她从窗户捞进去。
“等等等等——”
拉住师兄的一只手,柳千千喘了口气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种情况下,她竟也忘了房间原本还有门可走的,只等师兄松开手,抬脚翻进了窗户。
从前,她好像只零星几次进过师兄的屋子,平常更多都是呆在院子里,或者在白泥矮墙外头。
这屋里的陈设也过分整齐,看起来很有师兄的风格。
只是她很快想起上次的情形,下意识回身摸了摸师兄的额头。
变烫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师兄的面色已经从方才的苍白慢慢染上一点潮红。
不过也许还没到难受的地步,因为师兄感觉到她贴额头的动作后只是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点茫然。
她大致推测,或许师兄每次变身之后,过了不久就会开始发热难受。
“师兄的房里也许会有冰敷贴吗?”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柳千千倒是开始习惯性自言自语起来,她很快从师兄的物品摆放推断出丹药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哪,非常顺利地在第三层箱屉里找到了冰敷贴。
“先给师兄降降温。”
面对看起来什么都不记得,就像单纯猫猫一样的师兄,柳千千倒是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气场。
她牵过师兄的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又把冰敷贴分成小片,慢慢一个个贴到关键的穴位上。
当然,额头上的那一片最大。
师兄十分乖巧听话地任她摆布,全程都只是默默盯着她看。
直看得柳千千有些脸红了。
哪怕现在的师兄目光诚挚,显露出的只有依赖,她却觉得心尖有点痒,师兄抖来抖去的耳朵像是挠在她心上。
“……舒服些了么?”
不明原因的热疾应是开始发作了,她瞧着师兄的目光变得有些朦胧,眼尾都被熏热的微微发红,金色眼睛里像是笼了层水泽般淡淡闪烁。
他好像难得听明白她的问题,贴着她的掌心点了点头。
是一只听话又粘人的大猫猫。
要是梦外的师兄也能像这样,或者哪怕只是稍稍对她展露一些从前的温柔,就好了。
窗外一阵风过,有花叶簌簌的声响。
月华如水,柳千千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又缓又沉。
她只轻轻抚着师兄的背想替他抚平躁动,面上却是躲开视线,咽下那股潮湿着洇开的情绪,没有再看对方。
现在的猫猫师兄固然亲昵可爱,可一想到外面的师兄,她便会难以克制地低落起来。
只是这么一偏,眸光一转,她看见了案几之上放着的那么十几张薄薄信纸。
应就是方才师兄在落笔写的东西吧。
【你那日没有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以告诉我,若有何难处,我都能帮忙。】
【为什么不看我的信?】
【对不起,你是生气了吗?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很抱歉,我虽是想去找你,可我平素不能随便离开这间院子……】
……
再往后,字迹变得潦草起来,甚至不再像是工整写好要送出的模样,变成了似是有些无助的自言自语。
【你从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你说过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都愿意陪着我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不可以,理理我?】
……
静谧屋内,猫耳少年突然抬头,神情讶然。
只因有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这原应该是烫的,但因为他现在体温太高,反而显得微微发凉。
背着窗外的夜色,原本耐心安抚她的少女松开动作,反而不断抬手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睛。
只是她越擦,好像那又热又凉的水滴却越滚越多。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也渐渐晃荡着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顿了顿,下意识抬手去拉对方的腕子。
好细,也是凉的,有些软,像是他记忆深处从前见过的奶白色冰糕,仿佛再握紧一点,就要融化在他掌心里了。
他捉着她的手捂进掌中,修长宽大的手掌轻巧裹住那只手,像是生出一种要把冰糕好好藏起来的本能。
对面人似乎愣了愣,她的手被捉住,那双正在流泪的眼睛便清晰地露了出来。
落了星点月色的颊边碎发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攒着水花,视线呆呆地胶在他身上。
然片刻过后,她突然猛地抽手抱住他的脖子,撞进他的怀里。
他无法确切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好像他空着手等了好长好长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这样的相拥。
“……对不起师兄……”
“我……我好后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都是我不好……”
她的泪水浸湿他的前襟,口中还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
她似乎很容易掉眼泪,上回也是。
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人呢?
可却也是这样的她,让他第一次有了开口的冲动。
“……不……哭……”
虽还是那般低磁熟悉的嗓音,腔调却十分生涩,仿若第一次学会开口说话的幼童。
然而那有些模糊的呓语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滚落进流泪少女的心湖,溅起飘幽轻忽的细小水花。
作者有话说:
千千的破防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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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千千姐,加油!”
等柳千千收拾妥当,听见小茗在身边给她鼓劲。
“可惜我今天早上排了活,不能送你过去。”
柳千千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道:“等我好消息吧。”
小茗看起来像是被她的笃定自信惊讶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哈哈大笑和她打趣两句,又目送她出了房门。
独自走在青石道上,忆及昨晚的梦,柳千千胸腔里的心脏又有些发麻。
她还以为……她之前有时会想,或许她的失约和消失对于师兄来说并不会算得上什么太大的事情。
毕竟那是师兄。
是宗门内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崇拜,人人都敬爱的岑师兄。
从前她只想着,师兄会因为她没有赴约而恼怒生气,却没有想过这层怒气背后,会不会有其他更深的原因。
原来,师兄也会因为她的失约而难过吗?
若她猜的没错,那些字条应该是……半年前她失约之后,师兄写下的。大概就是在那些她没有拿起来看,假作视而不见的东西旁附带的。
她乍一看见那些字句,心里实在酸涩难过,情绪激动得厉害,绷不住在师兄面前哭起来,甚至还……失态地一下抱住对方,有些太过丢脸。
可抛开这些,现在冷静想一想,若按这个时间线,是否说明这些事都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呢?
这会是师兄的记忆吗?
但如果是师兄的记忆,为何又会成为她的梦境?甚至她还可以出现在里面?
也许她……应该主动去问问师兄吗?
除此之外,她还是第一次听见猫猫师兄开口说话。对方说起话来好像十分不熟练似的,明明是一样的嗓音,腔调却有些古怪。
只不过,或许正因如此,有种笨拙的真诚和温柔。
她抿抿唇,压下心底一点柔软的波澜,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檀楼。
还是一样的檀楼前广场,只这次站在这的弟子比起上次下元节来檀楼侍奉的清晨多了许多,按照分别参报的门类划分开,总共三条队伍。
比起占星师和药剂师,报考械具师的人是最少的。
而所有队伍中几乎都是浅蓝或者白色的衣服,意味着他们大多是中高阶弟子。
柳千千成了人群中唯一一抹鹅黄。
她能感受到周围一些若有似无的视线。
捏紧手中的包带,她只静立在队伍中,等待时辰到了之后的核验。
没想到她似乎就是械具师队伍里的最后一位了,一直到前广场小门重新关上,她身后都再没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