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
当你演技不好的时候,你能说出很多让自己演技变好的方法,例如请好的老师,上好的培训班,每天努力练习等等。
但当你的演技臻至完美时,你几乎很难找到可以让自己演技进步的方法。
所以说,如果真的让宣莺说出为什么自己的演技能精进的原因,她只能说——大概是心态的问题?
如果说,在和贺安澜见面之前,宣莺演戏还一直有种隔阂——她明确知道自己在演戏,也明确知道自己只是在扮演一个叫做文清的角色。
当初心理医生说她很健康也没错,因为她一直有意识的强调了现实和戏剧的区别,就是为了预防——会不会有一天她弄混现实?
这个防范很好,起码能保证她不会有心理问题,但同样也成为了她无法走到更高的地方的原因。
直到贺安澜的出现。
是的,正是因为和贺安澜那真实无比的接触,让宣莺找到了现实的锚,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表演中。
因为她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肯定能看出自己的状态,肯定能提醒她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戏中,肯定能拉她出那无助的迷茫中。
洛哥还在喃喃自语,“是贺安澜的作用吗?那我不反对你们见面了。”
演员嘛,实力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宣莺忍不住想到了贺安澜,想到了那天他一身黑,只有双眼是亮的。
她忍不住笑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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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奕每天被导演讲戏的过程中,进度一路往后面推。
霁导:“其实李奕是很有潜力的。”
宣莺附和,“对,所以说也许评委不给他奖项,就是为了压榨他的潜力。”
霁导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宣莺鼓劲,“也许就是命中注定,李奕就会是在你的手中大放光芒。”
霁导自信满满,“没错,就是这样!我一定会拍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电影!”
如果这时候李奕在场,必定会默默来一句——
“那真是感谢你们两个一起发掘我的潜力了哦!”
在宣莺和霁导两人的pua下,李奕飞快地成长着,起码终于不用被喊卡了。
都市的戏份很快过完,接下来就是乡村的戏份。
也就是文清被拐卖的戏份。
当然,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宣莺要开始被虐了。
一开始,李奕还相当幸灾乐祸,“哦豁,看来某人要哭了。”
然而,很快,他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实在是太混蛋了。
在这段戏中,文清被拐卖到村落。
作为天真单纯的女大学生,她自然是非常害怕,不断尖叫威胁人贩子放自己离开,却遭受到了更冷酷的虐打。
是的,虐打。
整整几个场景,都是文清被反复摔打的情节。
人贩子专门往看不出伤痕的地方踢打,柔软的肚子、胸、小腿等等。
等到后来被预定的卖家买走,卖家更加是对文清的不训感到不满意,直接开始了越发惨无人道的摔打。
先是掌掴,再是殴打,然后就是对准脑袋……
这是一个很凄惨的情节。
为了精益求精,导演甚至喊停了几次,重复了几次。
于是,旁观便只能看着宣莺一次次倒下,一次次被殴打,一次次被辱骂,一次次从凄厉的大哭边做微弱的喘息声。
这是对人性的最深切的拷问。
尤其是对于这种残酷的折磨,宣莺一言不发,非常敬业地说什么就什么。
李奕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都忍不住跟着抽气。
太狠了。
怎么感觉像真的打了?
当然不可能是真打,但是为了追求真实性,群演的力度肯定不可能收着。
这也导致,等到导演好不容易喊过,宣莺已经一身青紫了。
直到这时候,戏痴的霁导才回过神来,冲过来说:“没事吧?”
看到不可避免被磕伤碰伤的地方时,霁导也忍不住抽了口气。
如果是一个大男人伤着就算了,一个大男人,有几个伤口算什么?
然而,当那些恐怖的伤痕出现在宣莺身上,就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感到了痛苦。
她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霁导当机立断,“今天下午你不用来,先回去休息一下午。”
被所有人关切望着的宣莺反而毫不在意,站起来拍拍衣服,就淡定说:“不痛,也不用休息,不要浪费妆容,直接下一场吧。”
李奕也忍不住劝,“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太拼了。”
宣莺勾起嘴角,“李奕老师,拼不了了?”
李奕被这一激,立刻大声回道,“当然不是!”
话一出,就看到宣莺笑了,“那不就成了。”
李奕:……我去,怎么又被她激将法了?
但是,当宣莺继续拍戏时,李奕还是觉得,也许自己对宣莺的印象要改一改。
也许,这位年轻的女演员能教他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电影在继续。
陈警官是第一个发现文清失踪的人。
他迅速报警,排查监控,却发现已经太迟了。
这伙人明显不是初犯,而是有组织有规模有预谋的大型组织,非常专业非常有经验,在利用同情心欺骗文清后,就立刻拐进了没有监控的地方,一伙人换车后就窜逃了。
然后,线索就断了,他们没有任何线索。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在排查了半年后,就连文清的父母都放弃了希望。
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回不来了。
而他们,也要开始新的生活。
人不能停留在旧日中。
然而,只有陈警官还没有放弃,他不断追踪,直到他发现了新的线索——
是那个组织!
出现了!
但是,当陈警官追查过去后,却发现竟然遇到了最想不到的人,那就是文清!
陈警官迫不及待说:“文清,是你吗?我来带你回去!”
那个类似的文清的女人却没有说话,而是茫然摇头,然后指手画脚。
陈警官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女人是个哑巴,并不是文清。
而且,他的文清是多么的美好,声音甜美,眼前这女人却毁容了,手脚断了又接,还是个哑巴。
陈警官失望离去,继续寻找线索,却突然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一切都终止在那个哑巴女人身上!
陈警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了那个哑巴的双眼,像是夜空中的月,却是黯淡无光的月。
但那明明就是——文清的双眼啊!
他迫不及待冲回去,却发现那个哑巴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陈警官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也许——当初被拐卖的文清已经成为了这个犯罪团伙的一份子。
而此时,镜头迅速推进,定格在文清脸上。
这时候,文清已经哑了。
也是从这开始,宣莺的所有台词都是一片空白。
她不用说任何台词,却比有台词的戏份难一百倍。
霁导在监视器后面清楚捕捉到了宣莺的神态,那双凝聚着仇恨、悔恨、怨恨还有隐藏着的愧疚不安悲痛的双眼,是多么的美丽和耀眼。
他甚至不敢相信,怎么真的有人能把这么多种情绪完美地表现出来呢?
镜头一直没有变过,观众们便可以如此漫长的欣赏着那一双眼睛。
欣赏着那情绪变换的眼睛,就像是装满了所有的故事,让人忍不住探究。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秒。
那双黑亮的眼睛突然眨了眨,然后一滴眼泪便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了。
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成功让正在监视器后面的霁导心停了一停。
按照剧本,在这时候,宣莺是不应该流泪的,而是一段无言的嘶吼怒骂,极尽丑态。
但是当宣莺换成流泪后,将所有的愤怒悲痛演变为无力的流泪后,却仿佛让这情景更加真实唯美了。
也像是在点睛。
她并不想害人,她是受害者,却最终被拖入了罪恶的泥潭。
霁导一直在那滴泪停留了很久,直到文清抬头看向远方,扯出一个自嘲的嗤笑,他方才如梦初醒,大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