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齐动了,袁依婉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司马佑安和辛离离,几个彪汗上前拉扯,几双手不怀好意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被司马佑安狠狠按住麻筋推了下去,眼见他们就要不费吹灰之力将袁依婉拉倒在地,门口响起一声厉喝:“住手!”
那是一个额上还带伤的俊朗男子,手里提着一串新鲜的大鱼,粗布短衣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辛子叔半分不惧,只他一人有何可怕,他道,“继续把羊皮纸给我搜出来,”又看向他道,“别多管闲事。”
门口之人像是没有听到威胁一般,快步走了进来,几个男子一边说着找死一边迎了上去,两者相碰,不是孤身一人的相救者空有勇气的被打倒在地,而是转瞬间将那几个大汉撩翻。
在众人还没从这反转中回过神,他提着拳头一拳揍在辛子叔脸上,直把他揍了个踉跄,围着袁依婉的人转瞬被他吸引了火力,嘴里叫着“找死”,嗷嗷冲了上去。
要是可以用人多欺负到他,那他们就想错了,毫无章法空有蛮力的大汉们,被刁钻地踹到柔软的腹部、扣到双目、摔翻在地爬不起身。
没多一会儿,地上站的只有他,当然他还是落了彩的,眉骨处的伤口崩裂,正往下淌血,但跟地上嚎叫的几人来说,那真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辛子叔一瘸一拐被人扶起来,指了指袁依婉,恶狠狠道:“别以为今这事算了,我实话告诉你们,羊皮纸已经被我卖给何家了!你们且等着何家来找你们罢!”
说完,他带着人离去,颇有落荒而逃之态。
辛离离听到辛子叔的话肺都快气炸了,合着他还真是知道羊皮纸的,那是小离离她父亲的,他凭什么处置,有什么资格处置,何况知道他还对小辛离离作出那样的事,不管不顾上手来抢,卑鄙无耻。
别说真有羊皮纸,就是把它烧了,她也不给他们!
而司马佑安收回落在辛子叔背上的目光,黝黑的眼珠里全是了然,原来这就是羊皮纸的著作人姓何的真相,怪道他前世只看到了半卷,那剩下的半卷只怕是被何家藏了起来,并未真正面世。
“你们没事吧?”救人的人有些局促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妇人和孩子,刚刚还一拳打一个小朋友的气势,顿时变成手足无措。
辛离离方才是假哭,此时见到有人真的来帮忙,还把人给打跑了,泪珠子刷刷而下,变成了真哭,抽抽噎噎道:“我没,没事,从母伤,伤到了。”
手一抹,顿时成了个小花脸,越想越生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哭得凶狠,又是自责,又是委屈,一时间差点上不来气,突然就被一双宽厚的手抱了起来拍了拍,而后像是哄她一样,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老老实实坐在陌生男人肩膀上,她金豆豆都不敢掉了。
救人者紧张的看向袁依婉,“夫人可能站起来?”
袁依婉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嘴唇苍白,闻言摇头道:“无碍,多谢郎君出手相救,不然今日,”她顿了一下,将两个孩子每人看了一遍才又继续有气无力说,“只怕不能善了。”
“夫人切勿道歉,若是道谢也该某先张口才是,”救人者先把辛离离放在地上,而后深深地作揖,腰几乎弯到九十度,笔直的背脊犹如一柄蒙了层纱的宝剑,依旧锋锐,他道,“某今日,特来道谢,谢过夫人、小郎君和女郎救某一命。”
辛离离眨巴半晌眼睛,这才震惊的看向司马佑安,想从他脸上找寻和自己一样的惊愕,那天胡子拉碴快被水泡发的男人,是今日救他们的人?可惜司马佑安脸色平静,好似早已认出来了一般。
唯有袁依婉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只能道是好人有好报,若没有他们率先救人,亦没有今日的投桃报李。
陈柏卓缓缓起身,目光轻轻落在袁依婉身上,脑中救他的朦胧身影突然就有了脸,他伸出手想搀扶袁依婉,又怕引人闲话将手缩了回去,说道:“夫人,某来帮你们收拾,夫人赶紧回屋歇着才是。”
袁依婉点点头,看了陈柏卓一眼,让两个孩子扶自己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屋,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辛离离将床上的被褥重新铺了一遍,将人扶了上去。
心中憋着一口气,谁心里都不好受,袁依婉闭上眼喘着粗气,司马佑安略通医术,把脉发现她是惊到心悸,脚腕则是扭到了,索性没伤到筋骨。
辛离离留下照顾袁依婉,为她冰敷完脚踝,就开始里里外外收拾,该归拢的归拢,该扔的扔。
陈柏卓没进屋,就在外面收拾,先是将院门修好了,后又替他们把厨房里的豆子挑拣了,东西都规整好,就瞧见司马佑安站在屋檐下,冰凌凌瞧着他。
他也不知为何,清了清喉咙,笑着对司马佑安道:“大郎,你母亲身子可好?”
司马佑安望着他,此时的陈柏卓尚没有沉稳的大将之风,双鬓尚无白发,甚至仅仅而立之年,懂礼、知趣。
透过他仿佛瞧见了那日行刑时,跪在地上冲他讥讽而笑的男人,他的目光如刀如火,有不甘有愤怒,偏偏没有害怕和后悔。
和现在冲他笑的人,判若两人。
不光辛离离在责怪自己,身为一个穿越的人士,只想着当小孩,司马佑安心中责怪更深,焉知蚂蚁也能咬死象,他不该看低任何人。
从辛离离留下的那一刻起,轨迹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如今,陈柏卓竟也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如前世一般,还是走一条从未涉足过的路。
作者有话说:
条条大路通罗马,换条路试试呗
————
第十四章 鱼肉能夹馍
辛子叔的到来让袁依婉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如同被泡在水里一般,头发都被汗浸湿了,她双眼紧闭,神情痛苦,干涸的嘴唇不住开合,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手指颤抖着要抓住些帮助和安全,便碰到了辛离离,而后死死攥在手里。
辛离离被痛醒,脑子还混着,一瞧她从母状态不对,一骨碌坐了起来,不顾手臂还被她捏着,推了推她叫人:“从母,从母。”
眼见人不清醒,她费劲将她手拿开,瞧她眉头都皱了起来,难耐地又伸手在被褥上找东西,将自己央着做的小软枕塞进去了一角,一瞥之下,只见她衣袖里的胳膊布满伤痕,似是鞭痕、咬痕、烫伤……
来不及细看,自己颠颠下地,绕过屏风,去找司马佑安,连鞋都忘了穿。
司马佑安已经坐了起来,头发披散在身后,哪有平日里的冷漠,软乎乎地让人想摸一把,可辛离离没那个心情。
她冲到司马佑安身边,焦急道:“大郎,从母受了惊吓发起高热,现在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我们得赶紧让她体温降下来,你快来看看。”
两个同样知道袁依婉会因病而逝的人,不约而同紧张起来,饶是平日里对自己要求严禁的司马佑安,都忘了披外衣,先去瞧袁依婉。
在看到她生病的那一刻,尘封的记忆呼啸着席卷而来,这个模样的袁依婉他曾见过多次,几乎是每每有体型高大的男子在她面前行暴力之事,她当晚就会被魇住般做噩梦,经常半夜惊醒。
若是严重些,便会如现在这般发起高热。
少时不懂,亦害怕终于来到身边的温暖会离自己远去,只能拼命又徒劳地抓住她,后他回到洛阳想补偿她家人时,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立朝都城有二,分别是长安与洛阳,八年前蛮人入侵攻陷长安,长安被弃,立洛阳为都城,世家大族纷纷出逃洛阳,在往南迁的路上,身富巨宝的他们不少都被蛮人抢掠了。
袁家也没逃过,郎君们几乎全死在了路上,女子被抢到了蛮人之地,丧失做人资格受尽屈辱,多年后,立朝求和,当年被抓的人全被放了回来,为数不多的郎君尚能苟活。
可女郎夫人们,好不容易逃脱地狱后,回来却要面临着夫君和家人的嫌弃,不少女子自尽而亡。
袁依婉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路上捡到他,带着他存着期盼寻亲至此。
她这是被过去种种遭遇拌住了。
他抬起眼,望向一直等他的辛离离,快速打起手势,得益于这段日子的相处,辛离离已经能囫囵个看懂他的意思了。
大差不差地,应该是让她去村里借酒降温,复述一遍确定意思后,她从地上捡起两只草鞋就急忙跑了出去。
而司马佑安为袁依婉掀开薄被散热后,打了一盆干净的水,为她擦拭手心和脸庞,最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借给她力量。
辛离离很快就回来了,男女有别,司马佑安只能站在屏风外,抱起给袁依婉换下沾上汗渍的衣裳,借着屋中的烛光清洗了起来。
索性辛离离不是真的孩童,她出去跑了一趟已经足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为袁依婉一遍遍擦拭身体,又喂了一杯温水。
学着司马佑安的样子,将自己小小的手塞进她的手中,不断与她说着话,轻声道:“从母,离离和大郎都在你身边呢。”
袁依婉死死攥着辛离离的小胖手,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这样折腾一宿,为她不间断的擦拭,待天边金乌升起时,她终于退烧,睁开了虚弱的眸子。
“从母,你醒啦!大郎,从母醒了,你可以放心啦!”
袁依婉眼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孩童身影,逐渐被雾气模糊了视线,眼角滑泪,她还有两个孩子,真好。
她这一场高烧将连日来的火气、担忧、惊惧悉数爆发了出来,加之又来了葵水,竟虚弱得起不来身,只能躺在床榻上,便是她能起来,两个孩子担忧她的身体也不准她干活,只让她休息。
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这里不能常住了,得尽快存钱离开,所以在陈柏卓提出可以帮他们出湖捕鱼时,司马佑安摒弃前嫌率先同意了下来。
有两个男子去打鱼,照顾袁依婉的重任自然落在了辛离离身上。
辛离离故意逗袁依婉开心,挺着小胸脯拍地啪啪响,“从母,你放心养病,这几日离离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袁依婉伸手拧了她的小脸蛋一下,她就顺势靠近她怀中赖皮,环着她从母的脖颈心中叹气,她从母也不过二十八的年纪,在现代还是刚研究生毕业的岁数呢。
也不过比她大几岁。
熬上从县城抓的药,她就开始摆弄厨房里的东西了,鉴于她个子实在太小了,灶台都够不着,司马佑安不用她提,帮她做了一个小板凳,让她能踩上去。
她就踩着心爱的小板凳,有板有眼地做起饭来。
这个时代食物短缺,最常见的就是各种饼子和大豆,以前不愿意吃的馒头在这里都是高门大户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要不是这里离湖近可以吃鱼,还算沾点荤腥,怕是一年都吃不了一顿肉。
她利索地将泡大豆的水倒掉,重新倒水蒸豆,就开始小心的在里面加了一捧黄米,争取一粒米都不掉在外面。
把饭蒸上,她在另外一个灶台里添上柴火,倒进去藿菜翻炒起来,所谓藿菜就是大豆苗的嫩叶,碍于调料太少,她只能加点盐提个味。
现在的人们很少炒菜,她头一次炒菜时,司马佑安和袁依婉那是用视死如归的心态吃的,结果吃完之后,两人谁都没再提不让她进厨房。
菜炒好后,她就要炖鱼了,两只小手都没有鱼大的情况下,司马佑安是帮她收拾完鱼才离开的,很难想象辛离离瞧见小反派帮自己剃鱼鳞是个什么心情。
别看做的饭多,但要给司马佑安和陈柏卓吃三顿呢。
以前从母带着他们打鱼,为了不耽误读书,一向只在清晨打一次,但这次辛子叔再次来找,又告知了何家会来要羊皮纸,他们卯足了劲儿要赚钱,便成了全天打鱼。
这样的情况下,再一天吃两顿体力就该跟不上了,不管如何鱼管够,那就多给他们整一顿。
陈柏卓原先是单独吃饭,但现今是袁依婉雇佣他,人家又是好心给帮忙,不管饭有些说不过去,至于村里会传的风言风语,只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离离,我们回来了,快让叔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东西。”
陈柏卓在司马佑安身后进门,一进门就满足地吸吸鼻子,之前是为了报恩给人家打鱼,现在可能就为了辛离离手里这口吃的。
有人肯定自己的厨艺,辛离离那是相当欢喜的,因而两人没几天就混熟了,她在厨房里喊:“在等我会儿,鱼马上就炖熟了。”
“哎。”他扬声喊了一句,眼里全是笑意,进了屋,司马佑安已经自觉地扶袁依婉起来,每次瞧见袁依婉,他声线都不自觉放缓下来,说完今日打鱼收获后又道:“夫人,有事与你相商,如今正是打鱼旺季,我们每天出湖折返两次,有些浪费时间,欲要全天打鱼,你放心,我会看护好大郎安全的。”
袁依婉第一时间征询司马佑安的意见,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
秋老虎过后天气将变得寒冷起来,湖面结冰就无法再捕鱼了,他太了解那些世家大族的想法了,他们怎么会行威逼之事,当然是看你鱼都打不起来,施舍给你一点银钱买你手中羊皮纸来救你命。
所以要赶在天气变冷前,尽可能多的打鱼赚钱。
袁依婉是不想司马佑安受苦的,但好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们太穷了,她眼眶微微发红,很少见地抬手为司马佑安整理了头发。
司马佑安看着冷着一张脸,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心里主意最大的就是他,她便道:“好。”
陈柏卓望着这一幕,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悄然移开视线。
既然两人要全天在湖上漂着,那就要给他们带饭!吃捕捞上来的生鱼怎么能行,万一有寄生虫可怎么办?
辛离离和袁依婉一致拒绝了他们随便吃吃的想法,而后辛离离就钻进了厨房研究,有什么东西能不用热,还方便携带呢,好像只有饼子了。
但只吃饼子营养哪够,她左看右看,视线落在剩下没吃的那条鱼身上,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做鱼肉夹馍好了!
她大学毕业之后,还会经常怀念校园里的肉夹馍,每天早上去教室上课前,买一个肉夹馍去吃,便捷又饱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