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张居正刚醒过来,进一趟皇宫,结果锦衣卫直接抓了那么多人进了大牢。
今天张居正又把这份奏本拿了回来,吕调阳已经不想去看了。
昨天被抓的那些人,很多都是跟着吕调阳的,甚至里面还有两个他的学生。吕调阳之所以要辞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你不能带着一群人干了一件事,下面的人都被抓了,你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真的这么干的话,你的名声会臭大街,简直就是人人喊打。
大家为你卖命、冲锋陷阵,你不但坐享其成,还落井下石;大家完蛋的时候你也没什么表示,以后谁还跟你干?
吕调阳选择辞官,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干了;另一方面,他心里面也不是没抱希望,他希望皇帝能够召见自己、听自己说。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想多了,皇帝什么都做不了主。
心里面做好了准备,脸上自然就表现了出来,肩膀下垂,身子都松了。吕调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实在是身子撑不住了,这与阁老没关系。这些日子阁老不在,整日里在那忙碌,这身子都出问题了。不说其他的,就这,这腰都坐不住了,再坐下去恐怕腰都要断了。”
“虽然我也想和阁老继续为大明做点事,可这身子实在是不允许。阁老也不用多想,我这纯属是个人原因。”
张居正看着吕调阳,一脸的无奈,随后关切的问道:“这么严重?有没有找太医看过?培元丹或许有用,我那里还有两颗,可以给你送过来。要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到陛下那里给你请几颗。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你给我?
吕调阳心里冷哼了一声,你给我的,我还真不敢吃。
如果是皇帝亲自赐下的丹药,即便是要回家,吕调阳也愿意带上两颗。不说其他的那个东西,关键的时候能救命,那可是宝贝。
可是张居正的药,吕调阳真的不敢要,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说到皇帝那里去为自己请几颗,吕调阳更不敢让张居正去。张居正给的都不敢要,还让他去请?
现在外面都盯着自己,如果自己收了张居正的药,外面会怎么说?
自己不但把那些人推进了火坑,不帮他们说话、什么都没做,还和张居正勾搭在一起?
为了吃那几颗药而已,自己什么名都没了。
吕调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阁老不必费心了,这药我也不能吃,实在是不忍心。何况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哪有那么容易治好?阁老不必多说,我也明白阁老的心,可是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满脸可惜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份奏本,我马上送到司礼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闻言,吕调阳不但没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有些凝固了。
张居正前面说的那些话,吕调阳的确不相信。但他也不相信张居正会把事情做绝。
可是现在听张居正这么说,吕调阳知道,张居正是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了。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上奏书挽留,再上再挽留,连续几次之后才会放自己走,该给的待遇也全都会有。
可是现在张居正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上奏我就会放你走,该有的待遇我也不会给你;我已经和你谈过了,事情都说明白了,还走那个流程做什么?
吕调阳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恢复了,看着张居正笑道:“那就多谢阁老了。”
这样也好。
吕调阳在心里面感慨,消息传出去以后,外面那些人至少不会怨恨自己。毕竟自己也付出了,而且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反而张居正这么干,会拉很多的仇恨。
不过吕调阳也有一些疑惑,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做?
张居正不是那种没有心胸的人,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这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过想想他经历的这些事,他想要报仇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想到这里,吕调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在吕调阳看来,张居正的下场不会太好,说不定还会比自己更惨。
自古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他张居正能跑得了?
“如此,就多谢阁老了。”吕调阳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容躬身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收拾收拾。”
“好,”张居正也站起身子,笑着伸手道:“我送你。”
将吕调阳一直送出内阁的门口,张居正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不见了。
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本,张居正迈步转身走了回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问道:“吕调阳回去了?”
“回陛下,回去了。”张诚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吕调阳,在意的只有张居正。
从始至终,都只有张居正一个人。
甚至在高拱那边做的安排,一方面是后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给张居正施压。
如果张居正能够把事情做完、做好,朱翊钧一定不会给高拱上台的机会。
不过除了张居正之外,朱翊钧还想要一个人:
海瑞。
对于朱翊钧来说,海瑞有大用。
第七十五章 计划结束,目的达成
张居正看不上海瑞,这个事情朱翊钧早就知道。
后世很多人觉得海瑞是道德模范,做官做的却不怎么想。
可实际并不是这么回事。海瑞当初做巡抚的时候,改革搞得可是非常好,清查田地查得那叫一个狠,下手也足够黑。
不管你们家的地是怎么来的,只要地多,就要清退,只给你们家里留两千亩,剩下的全都要还回来。
大明的天下哪有什么你家的地?
全是大明的地。
你们家的地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
还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结果那些人就把徐阶抬出来了。
海瑞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在高拱的支持下,把他们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连徐阶的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的面子也没给。
正是因为那一次,张居正和高拱爆发了非常严重的冲突。
高拱认为张居正收了徐阶三万两银子,认为张居正可是改革的人,徐阶虽然是他的老师,但和严嵩一丘之貉;认为张居正应该大义灭亲,而不是在这里求情,这不是你张居正应该干的事。
等到皇帝死了以后,高拱就想要倒冯,觉得冯保会坏事。
事实证明,冯保确实坏事,这个人就不中用。
在高拱倒了以后,海瑞也就倒了。
朱翊钧想要做一些事情,光有张居正一个人不行。
张居正的改革方案,朱翊钧肯定要改,这里面就隐藏着一个危机:
张居正是否会同意自己这个皇帝的改革方案?
如果不同意的话,双方是不是会爆发矛盾和冲突?这个时候怎么办?
高拱就是朱翊钧的一个后手,如果张居正不干,那就换高拱来干。高拱门生故旧遍天下,威望也足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张居正同意,就需要有人来提出更加苛刻和激进的改革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恶人谁来做?
一般人没这个胆子,根本不敢干,甚至也不敢想。
海瑞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就没什么怕的,甚至敢上书朝廷请求皇帝恢复明太祖时候的明大诰:贪污四十贯,一律剥皮充草。
这个政策当然没通过,因为一旦通过,大明官场就没人了。
但是改革上,朱翊钧就需要这么一个点火放炮的人,没有人比海瑞更合适。过些日子,等张居正回家葬父,自己就把海瑞接回来。
“陛下,内阁的奏疏递了上来。”张诚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吕阁老的拜辞奏疏,司礼监那边刚送过来,上面有内阁的票拟。”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道:“拿过来。”
张诚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捧着奏本走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放到皇帝手里,就连忙退了下去。
伸手将奏本拿过来,朱翊钧翻看了起来。
这份奏本,他已经看过了,就没有再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翻到了后面内阁的票拟。
很快,朱翊钧就看到了熟悉的笔记,一个大大的“准”字。
张居正的字很好看,当世书法应该也排得上名号。尤其是台阁体,写得真的好,这个准字也是极具美感。
只不过上看下看,朱翊钧看到的都是狰狞之意。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字,代表张居正退了一步。
事实上,从始至终,朱翊钧的心里都没有底气。张居正要是不想退的话,搞不好自己就要退一步。
不过既然张居正退了,这件事情就皆大欢喜。
朱翊钧把奏本递给韩六娘,直接说道:“让司礼监盖印。”
“是,陛下。”张诚在一边恭敬的从韩六娘的手里面把奏本接了过去。
在奏本落入手中那一刻,张诚似乎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了一下,腰都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这份奏本可不一般,代表着一位内阁大学士的离开。大明朝的每一位内阁大学士,在大明朝的地位都举足轻重。
现在有一位大学士离开,朝堂上还不一定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
张诚虽然小心谨慎,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该想的,可这心里面还是一沉。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对着韩六娘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让朕躺一会。”
韩六娘连忙走了过去,脸还有一些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