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潇偏头,向他靠过去,曲起湿漉漉的手指蹭蹭周狱的脸,不懂他突然而至的多愁善感。
“老师可曾怨过我?”
“我怨谁也不会怨你。”
空气闷热凝固,把他们圈在这小溪边上,仿佛永远停住了。
他们也愿意就此停住,只怪老天不识趣,从前和现在都是,总要打断家人温存。
溪水与驻地之间隔了窄窄一片杨林,杂草叶盛,没风的时候任何异动都会变得明显,身后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一齐变了眼光。
“老师,待我前去查看。”
“别动!”卫潇低声呵止。
周狱心下疑惑,只得静心又听一阵,树叶与草叶交错杂响,来人动作大胆,步伐深浅不定,竟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不是误闯,便是无畏。
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周狱不动声色地转过半身,他耳聪目明,已能隐约看见一道怪异黑影,过于低矮,像在匍匐前行。
凝滞的空气把人呼吸都禁住,他半揽着卫潇呈保护姿态,脑中闪过千百可能。
是上城余孽、中城叛军,还是误闯野兽?
第5章 情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问来者,不探虚实,不以为战。
卫潇两指入水,触到一圆钝石子,随即夹在指尖伺机而动。
直至那活物将要破林而出,他衡量好距离,将指尖圆石蓄力飞出,顷刻间,圆石破风之声催出一声痛叫,那人竟是摔在了地上。
如此结果,两人登时放松下来,卫潇披着周狱的外袍起身,周狱也收起了出鞘弯刀,朝着人影走近。
非敌袭非野兽,稚嫩童声传,还夹杂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将军哥哥…是我,陈三儿…”
陈三儿跪在地上,腿侧被石子划破了,打着抖,又吓尿了一次,“我热,想出来洗洗…”
怪不得黑影低矮,怪不得步伐毫无章法,原是个莽撞孩提。
卫潇冷着脸瞥了他一眼,没收拾衣裤,赤着脚便迈步往回走。
“将军哥哥,好疼啊…!”
周狱跟随卫潇的脚都迈出去半只,腿边的嘹亮哭声却让人忽视不得,他看了一眼陈三儿的伤,死不了,转而跑回溪边将卫潇沾湿的鞋袜捡回来,匆匆入了杨林追赶。
他跑得快,卫潇赤脚不好走,几步便追上了。
路面坑洼不平,偶有凸起的枯枝败叶,风干抽刺,扎紧进肤里可不会好受。周狱眼见卫潇踏在上面直觉心惊,追在后头不知所措。
“老师…老师莫气,把鞋袜穿上罢。”
他看得出卫潇生气了,但猜不出原由。从前卫潇生气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国事,二是他又闯祸了,可现在显然是两者皆非。
“老师…老师,你…卫清霖!”
连名带姓,赤脚任性的人终于停住。
“冒犯老师了。”周狱将卫潇打横抱起,抿唇无言,快步回到驻地。
将卫潇轻放于王塌之上,周狱垂头单膝跪着,用外袍给他擦洗足底,烛火微弱,仍能看清粗糙枯枝留下的红痕。
王帐之中只有烛火的噼啪,卫潇平复无果,起身抬脚,直接踩在周狱肩上,“将军哥哥怎么那么多弟弟妹妹?”
周狱恍然大悟,“是霁云治军不严,军队不该出现孩童,行军打仗更不该有恻隐之心!”
他眼神真挚,卫潇却只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都什么跟什么。
此次重逢,诸多不易难以一语蔽之,时间不等人,两人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地停在了五年前,又从今日重启。
周狱是个不拘小节的,可他不是,不过半日,每次他们气氛正浓,总要这冒一个小姑娘那冒一个小小子的,周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周狱了。
现在的周狱已经是将军,而不是靠他荫庇的学生,是他不好,没将彼此认清,“罢了,上来睡觉。”
“呃…我先去溪边洗洗。”
“躺下!我怎会嫌你?”卫潇把他拉回来按到床上。
他刚从溪边回来,身子发寒,周狱散着热气的身躯是他的归处,本想同从前一样将周狱搂紧怀里,奈何周狱已经是个男人体魄,他搂不住。
叹了口气,他讪讪地收回手,侧身挽住周狱的胳膊,这一挽又叫他叹了口气,如此粗壮的胳膊,跟他记忆里的调皮学生大相径庭。
他又捏又量,想着怎么五年就长大了呢,殊不知他这小鸟力气于周狱来说,等同瘙痒,磨得周狱直躲。
“老师…”
“霁云嫌我。”
“不不不…不是…”
“我们从前就是这样的,我们共枕十年,好容易再见,霁云却一再疏远。”卫潇转过身去背对着周狱,极力表现自己的委屈和不满,这人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最会拿捏心思。
果然,周狱见他“伤心”也顾不得规矩礼法,侧身将人揽过。
也许过分亲密,也许不合礼仪,但这就是他下意识地反应,小时候卫潇就是这样安慰他的,他的一切都是从卫潇身上学的。
经过这短暂地半日相处,周狱感觉他们的身份好像对调了,被护哄着的变成了卫潇,但掌握主导的,也依旧是卫潇。
“我都二十三了,与老师过于亲密总觉得冒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