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还算是少年,白泽从前也不让他饮酒,说是小孩子没必要尝这个涩味,怎的现在倒是变了。
“把你从地府的战场上带回来都快十年了,你还是个鬼仙,自然能喝了。”似乎是看出了阎罗的顾虑,白泽慧黠笑笑,“只要你我不说,贪狼君也不会知道。”
听到了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名字,阎罗心里一沉,酸涩的感觉再度翻涌而上,让他险些拿不住杯子。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果断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瓷杯壁是热的,但是里面的酒却是温的。醇厚的琥珀色酒液沿着喉咙一路落下,仿佛在阎罗的五脏六腑里也点了一把火,让他觉得有些烧的慌。
咳嗽了几声,阎罗反而品出了几分酒的醇香。
白泽给的是从漠北带回来的烧刀子,是她从一个牧民那里用一把金豆子换来的烈酒。只是她喜欢掺着喝,又往这一坛里加了一些年份较短的竹叶青,所以喝起来也没那么呛,反而还容易上头。
阎罗还是很喜欢酒里带着淡淡的一股竹子的气息。他抬头望向白泽,眼神有些楞楞地。
果真是个一杯倒,白泽失笑,却还是给他加了一杯。
第二杯酒,阎罗喝得慢了许多。他小口缀饮,感受着那股辛辣浓厚的滋味。
都说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需要一些强烈的刺激,这一回的酒大抵就是这样,借着酒劲,阎罗最终还是开了口。
只是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心事,即使说了出来,问的话也是:“白泽姐,你觉得情爱……是怎么样的?”
白泽拿起了暖在炉子上的酒,自斟自饮:“情爱,那可太复杂了。”
“你问的,是什么情?什么爱?”
阎罗有几分醉意,他低着头,答道:“师徒情。”
至于什么爱,他说不出来。
白泽听到这个回答,一个激灵,刚刚喝出来的微醺一下子就没了。
但她还是装作无意的样子:“那是亲情,并非情爱。”
“阎罗,你觉得爱,该是怎么样?”白泽认真思索了一下,反问道,“和你以前看的话本子一样嘛?”
阎罗没有回答,但是他趴在桌上,露出来的眼角微红,醉意明显。
“爱并非只有这一种样子。”白泽继续试探,“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塞外遇到的那个商人?”
“可他是一个人。”阎罗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趴着,嘴中嘟囔,“他有爱人,但是没有在一起。”
“但他已经怀着过去的记忆,过了大半辈子。凡人寿数极短,这已经是他爱的表现。”白泽轻轻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鸢尾把玉兰片拿来,自己叼了一片,给阎罗塞了一片,“话本子里的爱刻骨铭心,人妖之间的爱求而不得,凡人之间的爱也会随着时间的长短而逐渐淡去,但这并不能说明不是爱,只是爱表现的方式不同了。”
白泽谆谆善诱:“有些时候,有的人甚至都不会发现自己爱上了他人,因为他们从未经历过,自然醒悟得晚。”
阎罗依旧看起来懵懵的,但眼中明亮了一些。
“爱也是需要沉淀的。”白泽决定加大火力,“我若是说,我喜欢碎魂,你可看的出来?”
她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得靠在小榻上:“说起来,我的命还是他救下来的,小时候看了一眼,便转不开了。”
“不过你也知道,他就是个木头。”说到这里,白泽的语气略微苦涩,“所以,我也不敢说,只是觉得能陪在他身边,就很好了。”
她细细地说去了过去的事情,阎罗听得有滋有味,也在白泽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些影子。
同样的一眼万年,同样的不敢靠近。
“但去年七夕,他送了我一个手镯,金子的,俗气的很。”白泽撩了袖子管,白嫩的手腕上赫然可见一个粗粗的大金镯子,“还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你看,木头也有开花的一日,铁杵磨成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时候,有点耐心。”白泽凑近了阎罗,竖起手指细细叮嘱,“对付那些第一次开窍的,更得这样,不能怕。”
阎罗觉得白泽越说越歪了,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他们两个人就着玉兰片和小菜继续喝酒,从午后一直待到了黄昏,一坛子酒被分得干干净净,两个人也睡得迷迷糊糊。
恍惚间,阎罗似乎看到有人拨开船口帏帐,轻步走了进来。
他感受到自己被熟悉的气息围绕。
那人抱起了自己,带着回了白泽的居所。
或许是酒酣耳热后的一时大胆,或许是白泽的煽风点火起到了效果,阎罗干脆伸手环住了来人的肩膀,凑到了他的耳边。
“我喜欢飞廉。”他听到自己如此说道,“不是师徒之间的喜欢,而是那种爱。”
然后他就被熟悉的法术带入了梦乡。
这一回是个美梦。
第14章 若即若离
等到清晨的阳光穿过薄纱窗绡,照在浅色的绒毯上时,阎罗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他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像是被咄咄故意踩了好几脚一样。
宿醉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想,昨天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跟着白泽一口气把那一坛酒都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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