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睡了。”贪狼君拍拍他的背,“先吃饭吧。店小二说有着新鲜的鲥鱼,我便让他清蒸了一条,到时候多吃点。”
阎罗无奈地望着他,缥色眼瞳里写满了“明知故问”四个大字。但听到有好吃的,他还是就着贪狼君的手劲起身坐到了桌边,看到一桌子汤汤水水、颜色清淡的菜肴,倒是难得有了兴致。
在地府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好吃的,能来碗面条,上面卧个鸡蛋,缀几片菜叶,就算得上不错了。阎罗在地府呆了那么久,自然也没有什么食欲;来了人间,才把他沉睡了太久的味蕾逐渐唤醒,吃东西也挑了起来。
至于贪狼君,他早就辟谷了,吃不吃也一样。
夹了一筷子鱼肉,挑掉中间的刺,贪狼君把用酒酿和火腿蒸制好的鲥鱼放到了阎罗碗里,见他吃的不亦乐乎,自己也跟着吃了点清汤莼菜和芙蓉鸡片。
嗯,味道不错。
用过午膳,又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见小雨依旧不停,阎罗也不再等下去,干脆拉了贪狼君一同去酒家。
按着旧时的记忆,二人走在整齐了许多的石板路上,看着路边的白墙黑瓦,听着耳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和吴侬软语,走进了巷子深处的酒家。
店里没人,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地方不大,前头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后头那靛青色帘子后是酿酒的地方。在墙边立着一排木头的酒柜,上面一列瓷瓶排开,明明都是用塞子密封保存的,却还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阎罗与贪狼君对视一眼,后者轻轻在木头的小几上扣了几下,倒是叫来了一个青年人。
“买酒?”那青年从后头匆匆走出,头发用白布包起,身上一股米香,大抵刚刚是在后头准备酿酒,“要什么样的?”
“来拿以前定好的酒。”阎罗将手中信物递过去。
那年轻人结果,看的一眼后愣住了。他轻轻摩挲那枚铜牌,良久才道:“请稍等一下,我叫掌柜来,只有他才知道那酒埋在何处。”
掌柜的已经年近耄耋,精神头却还很不错。在看到阎罗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激动了几分,只是压了下去,带着他们去了堤岸边的一株杏花树下。
“当初您在我这儿,没说要什么酒,只说要最合季的。”掌柜的示意那青年人挖开树边的泥土,露出埋在里面的深色坛子,“当初酿的是桃花酒,只是时间长了,您也没来取,酒酸啦,我们就又给您重新酿了。”
“春日桃花,夏日竹叶,秋日丹桂,冬日白梅。”掌柜的如数家珍,说的却更像是一个故事,“我们这酒酿了一季又一季,等了一年又一年,您终于是来拿酒了。”
风吹花落,落在阎罗肩头,可他只是走上前去,眼中缥色愈发浓郁。
“是我来晚了。”
在离开酒家后,阎罗沉默地听着酒庐关门的声响与青年低低的哭声,久久未语。
“生老病死,不必介怀。”贪狼君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他寿数已满,走的无病无灾,已是一生圆满。”
“我只是……觉得可惜。”阎罗轻声答道,“我未曾想到,他们守着这个承诺百年,代代传承,从未失约。”
“而且,这才是人世常态吧。”他与贪狼君一同走在街上,此时已是午后,摊贩们都回去休息了,街上冷冷清清的,“与天地相比,万物寿数不过短短一瞬,蚍蜉沧海,又有什么区别。”
贪狼君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阎罗的手。
带着那酿好的酒,阎罗和贪狼君回了地府。
阎罗看着那个老掌柜笑着饮下孟婆汤,成了青年的模样,却毫不留恋地跳了往生井,重新回到了人间。
“和我说说那段故事吧。”贪狼君开了一坛酒,倒在杯中递给阎罗。
杯中酒液清透,泛起细小的泡沫,就像人生百态,在浩瀚的天地间,不过泡梦幻影。
阎罗走到他身边,靠在他肩头,说起了那段往事。
故事并不复杂,起因不过是当时阎罗心中纠结,白泽又恰好按着贪狼君的想法带他出去游历,在开导之后带着他来了这户酒家。
她说这家的花酒味道甘醇,是江南数一数二的酒庐,自己定下了不少酒不说,忽悠着阎罗也买了一些。
“你若真的梦想成真,到时候与贪狼君映月对饮,岂不美哉?”
被她说动,阎罗便拿着银子定了一批酒,还拿了店里的对牌当信物。
原本他想着,等贪狼君回来,把话说开,若是成了,那就是交杯酒;若是不成,那便是谢师酒。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场对话迟了百年,这一份酒,也因此晚了百年。
喝了酒的阎罗很听话,这是贪狼君的切身体验。
一如现在,阎罗只饮了小半坛,就已经有些迷糊了。贪狼君问什么,他答什么,倒是把贪狼君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心底的想法,都吐了个干净。
贪狼君静静听着,在阎罗慢慢睡着后,把他抱去床上,自己则收拾了一下,坐在床边帮着阎罗批阅公文。
阎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蜷缩在一起睡,看起来小小的一只。他大概是嗅到了贪狼君的气息,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贪狼君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