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龙袍摆子都被他捏皱了,小皇帝心里着急,却愣是憋不出一个字,只好干巴巴道:“朕与大家一起过节!”
“……”白瞎教他背那么多遍。
裴钧睨了一眼惶惶恐恐的小皇帝,不知怎的,又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啃瓜的玩意儿,当年谢晏进京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丁点大。
都说南邺人好读书而耻粗俗,说好听是文静老实,说难听点是木讷胆小,众皇子一致认为,这位南邺长孙肯定也是个小古板,这会儿肯定都吓哭了。
可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阵阵欢声笑语。
先帝不算什么慈父,面对儿女臣子都是一样的冷肃,却被他逗得频频生笑。
相互行过礼,众人忍不住抬头去看,见是一个比皇后宫里养的雪兔还漂亮的小童,甜甜笑着:“我叫谢晏,海清河晏的晏,小字平安。”
当时一众皇子就是瞎了眼,才觉得他可爱温顺。
只有裴钧见过私下里的谢晏,他本性乖张,和“温顺”两个字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裴钧揉起眉心,懒得再难为小皇帝,随便挥了挥手:“开宴。”
裴钧都发话了,众人长出一口气,稀稀疏疏地各自坐下,殿内顷刻间婢子太监们鱼贯而入,奉菜奉酒。
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元宵大宴向来丰盛,热菜和冷菜就各二十品,还有其他汤头小菜、糕饼面食,更不说席间还要演舞奏歌,相互敬酒奉承,群臣恭贺献礼,天子回赏,这样一顿饭吃下来,少说也要两个时辰。
满堂的达官贵族,又是御前,一个个的都吃得极为拘谨,还得谨防着摄政王突然问话,又或者邻座的过来敬酒,到时嘴里塞满菜就十分不雅观,因此一根肉丝都恨不得撕成八瓣再往嘴里搁。
本来这种宫宴,大家都是冲着应酬联络来的,谁还当真吃饭啊?
谢晏才不管那些,上一道菜,他眼神就亮一下。
之前十分满意的瓜也被他喜新厌旧,丢到一边去了。
因为谢晏不吃葱姜蒜,阿言就一点一点地给他挑出来。谢晏等不及,凑上去闻一闻,又拿手指沾一点酱汁尝尝味道。
每次阿言辛辛苦苦挑完,往他面前一搁,三两下就会被他吃净,然后坐着翘首期待下一道菜。
倒也老实。
以前先帝还在时,谢晏也没少参加宫宴,他对谁都能有说有笑,那么多世家子弟他竟都认得谁是谁,又和哪个外家有姻亲关系,被灌了一肚子酒舌头都大了也能做到说话滴水不漏,进退有度。
先帝和皇后分外喜欢他这点,每逢宫宴,总喜欢叫他陪着。
毕竟漂亮懂事又嘴甜的孩子,谁不喜欢。
但比起那时候的谢晏,阿言更喜欢现在的谢晏,他不用再一连维持几个时辰的笑容,也不用再斟酌言语间的漏洞,只管大口吃饭就行。
阿言本来还挺忧虑,见他吃的这样开心,一时也不纠结岁禄那档子事了,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实在不行,府上园子里那么多花圃林子,开春的时候都给锄了,种上好养活的菜,再养点鸡崽鸭苗。
也不能真就把他们主仆几个给饿死了。
接着又上了道鸡,又小又嫩的子鸡,不知是怎么做的,颜色瞧着寡淡朴素,但闻着却香气四溢,隐隐约约夹杂着松茸的味道,且戳一下就能流出浓厚的汁水来,身上的肉拿筷尖稍微一划,就脱骨而下。
谢晏眼里的高兴都快溢出来了。
可惜太小了,宫宴御菜就是瞧着花样多,其实每一道都少而精致。
谢晏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整只子鸡,还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
裴钧看着自己案前同样的一道鸡,夹了一点胸脯肉,只觉得油腻,在御宴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好菜。以前谢晏风光时,吃珠喝玉,这种油鸡,他连看都看不上一眼。
裴钧拧眉道:“有这么好吃?”
纪指挥使端着一碟大馒头,苦哈哈的:“回殿下,还行,就是有点噎……”
“谁问你了?接着吃。”
纪疏闲:“……”
裴钧摩挲着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闪过促狭:“去,再给平安候上十道松茸鸡。”
纪疏闲抬起头,神色冷酷:“十只鸡,其中一道下个毒,让平安候选一个?”
裴钧给气笑了:“……指挥使吃饱了吗,孤看城门楼子上缺个站岗的,既然指挥使如此有主意,不如到那儿去发光发热。”
“……不不,臣觉得,臣还能再吃点。”
纪疏闲又一次揣摩错了旨意,捧着一碟新赏的馒头下去安排了。
没多会,一模一样的十碟子松茸鸡摆上了谢晏的桌案。端菜来的是雁翎卫,银甲冷面,高大威武,那子鸡在他们手上,显得愈加瘦弱娇小。
阿言此时正给谢晏剥虾,见了这架势,心里一阵惊恐。
不止阿言,周遭的其他宾客也神色微异,所有人的想法与纪指挥使不谋而合:鸡里定然有毒!
众人盯着雁翎卫,察言观色,雁翎卫也没得其他吩咐,不敢与阿言对视,放下鸡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匆匆退下了。
谢晏低头闻了闻,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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