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厢房中,宋显捧着一碗热茶,平静地听完了李芙的回话,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痛心,继而得体有礼地将李芙亲自送出了门。
待彻底转过身背对着门,除兰亭外无人瞧见的时候这才眉尾一挑,那对温润俊秀的眉眼总算是泄出了三分阴戾。
红蓁……
宋显在心里缓缓过了这个名字一遍,红蓁下的毒,或者说是红蓁身边的观星下的毒,是为了害谁?
那碗粥过了俞雅的手递到了碎儿的手上,碎儿是自己下来的,也就是本只能进俞雅或者阿绾的口。
阿绾……宋显眯了眯眼,那日在宫中,俞雅指认皇后推阿绾落水,是借了父皇厌弃皇后的由头。她想养阿绾,但阿绾被抱进了昭阳殿,是碎儿的缘由所以萧令明开了口,俞雅或许不知,但若是阿绾在宫里有了意外,或者她为阿绾挡下了宫里的意外,就有理由再把阿绾抱回来养着。
只是若是俞雅所为,她为什么明知有毒还要把粥给了碎儿,宋显皱眉思索再三也解不开来,可他很快就不以为意地舒展了眉头。
这不重要,甚至是不是俞雅做的都不重要,俞雅有理由做这些就够了。
碎儿在谁手上出的事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他该想想如何顺势推一把能给自己博点好处,其次还要想想如何在萧令明跟前与这件事撇清关系,他那样温良心软的人,自己可怜些,叫他知道自己痛他所痛,忧他所忧,他总要不忍心的。
而且宋显有自己的私心,红蓁做的难免又要牵连皇后,若是父皇生了废后之意,改立萧令明对他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
妃子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妾室,将来放去行宫私下养着,亦或者更干净些干脆叫明皇贵妃的壳子薨了,都可随新帝心意处置。但是皇后不同,那是国母正宫,半君的贵重,自有朝臣一双双眼睛盯着。
就在这时,“王爷……”俞雅扶着问月语带担忧地走了进来,试探道:“李貂寺如何……”
宋显转过身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神色,他眉眼温和地望着难掩忐忑的俞雅,心下已然有了决断。
碎儿对萧令明而言怕是心尖上的人物,此刻生死难料,他必不会轻饶,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送自己出生不凡的妻子去死的绝妙时机。
老大被他釜底抽薪借父皇的手废了,老二是个莽的,且当年在军中事涉军饷油水的事情不少,怎么看也不足为惧。
如此情势之下,当年对自己来说是鼎力之助的定远侯府便显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且有从龙之功的后族侯府总是个麻烦,将来自己动手也不甚好听,不若借萧令明之手先料理了俞雅。三两句治府不严的斥责换个将来清净,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是红蓁。”宋显道。
俞雅大惊,抬了帕子掩唇,“怎么会是……”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宋显打断了,“再往下查,就是你了,观星不是你指给红蓁的么。”他故意诈她,话说得轻巧平淡,可对于俞雅来说不啻于九天落下的惊雷,令她一时连做戏都忘了,难掩惊愕和恐惧地愣在了原地。
宋显不急,他甚至接了兰亭奉上的茶水搁了两块冰,这才慢悠悠地饮了一口。
俞雅在这段空档里来不及整理思路,只是本能地掩饰否认,“怎么会是妾呢,红蓁是皇后和太后的人,观星也只是府里采买来的下人,妾当日不过按照侧妃的规矩指了她过去,便与观星再无交集了。”
她说着,眼神不住地乱飘,蓦地似乎是理顺了,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王爷,那日在宫中是妾一时糊涂,想着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才推了阿绾下水,想要将阿绾养在身边,以至于害得皇后禁足,许是因为这个皇后才记恨妾与阿绾,那晚汤羹若不是碎儿姑姑下来,本是妾要尝的啊!!”
她又狼狈地向前膝行了两步,双手按在宋显的腿上,哀切剖白,“若是妾做的,妾有什么理由让碎儿姑姑代妾尝了羹汤呢?”
宋显听了,饮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眼帘看着俞雅,温柔地问了一句,“是这样的吗?”
第48章
就在这时,原悄无声息退出去了兰亭叩响了门扉,宋显扶起了跪伏在他身前看上去凄楚慌张的俞雅,“进来。”
兰亭躬身入内,看了眼转过去背对着他抹泪的俞雅和问月,又看了眼宋显脸色,在他的眼色示意下,禀道:“刚得的消息,昭阳殿碎儿姑姑没了。”
宋显眼神一闪,继而便恢复了他往常的样子。俞雅则是被这一则消息彻底击溃了最后的底气,陡然瘫软了下去。
“雅儿,你同我到了如今还没有一句实话吗?”宋显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你瞒我有什么用呢,你是觉得是红蓁,还是观星能在李芙的手下撑过去?方才昭阳殿那位一门心思都在碎儿的生死上,如今人都走了,他还腾不出手来彻查吗?”
宋显的话,一字一句地如同重锤一般落在了俞雅的心上,她怔怔地看着宋显,蓦地崩溃地扑到了他的怀里,“王爷……王爷我是一时糊涂,我……王爷,王爷不会不管雅儿的对吧!”
“且……且雅儿做得干净,皇,皇贵妃不会有证据的……就让红蓁去死,让她去死……碎儿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奴婢……让……让红蓁去死,一个亲王侧妃……平不了一个奴婢的生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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