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遥知把干尸的身体翻过来仔细检查,发现这东西虽然长得和人类一样,但骨骼比寻常人更加纤细,皮肤是一种脱了水后的干硬状态,在几个保存还算完好的部位上,生长着鱼类的鳞片。
他提起不断开合嘴巴想要撕咬自己的那颗脑袋,发现脑袋上面没长耳朵,在该长耳朵的部位只剩下两个黑洞,洞边也生了些鱼鳞的纹路。
“鱼?”燕遥知仔细端详干尸已然扭曲的脸庞,试图从上边找出点线索。
那位海王是个颜控,所以他用自己血脉制造出来的鲛人们也是个顶个的漂亮,这具干尸虽然漆黑枯瘦,脸上还遍布皲裂的痕迹,但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个鲜活水灵的美人。
“......咸鱼干?”燕遥知愣了下。
阿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休息片刻后,她感觉自己身上jsg的力气回来了些:“朋友,以前这些东西都只是在村边徘徊,今天不知怎么就能进村,我怕村里的人出事,您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踉跄着走到燕遥知身侧,却猛地看见燕遥知掀开了干尸的头盖骨,把那颗异常水灵,颜色深黑色的脑子给抓了出来。
乌黑的黏液把他手上缠绕的麻布条浸湿。
而燕遥知闻声扭头,额前碎发的阴影底下一双猩红的眼瞳在黑夜里愈发狰狞可怖。
阿涟被吓倒,不自觉地就后退了两步。
那颗脑子离开盛放它的躯壳,却依旧是活着的,脑花底下一堆血管像是虫子一样蠕动,想要在燕遥知手上找个地方钻进去。
可惜它不知道自己找错了对象,燕遥知这身铜皮铁骨,放在旧世界也少有东西能破的,哪怕是道士用公鸡血混上朱砂墨来针对,也只是能让他感觉到刺痛而已。
可这个世界别说道士了,连公鸡这种生物都没有。
燕遥知手上的脑子很快失去活力,变成一滩烂泥,而在他眼中,这奇怪的玩意儿仅存的一丁点生机散去,彻底没了复苏的希望,于是他把烂成一滩的脑子随手甩开:“你们的祭司呢?”
阿涟压下恐惧:“阿公他带着人出去了,说是这些东西只是一些小兵,真正的怪物藏在大雾后面,他已经去了很多天了,但是他的声音一直没有回来!”
少女的嗓音发颤,带着哭腔:“阿公说这些东西想要咱们的身体,如果他在月圆的时候还没能回来,就让我们不计代价,护着村里的孩子冲出去......可是、可是他走后没多久,村里的孩子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失踪,老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生病,没了......”
他们日日在不安里等待,警戒。
小渔村逐渐变成一个孤岛,没有外人进入,他们也没法出去。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我们怀疑他们很可能是被那些东西给......所以看见你们两个外人能安全进来,阿珲才想请你们带着他妹妹一起出去。”
“阿珲?”
阿涟慢慢地解开腰上的栓绳,绳子的另一头已经被截断,上面沾满鲜血,她再怎么努力强撑,却还是落下泪来:“我们要等着阿公回来,我们要复仇;如果阿公回不来,我们也要复仇!”
燕遥知站在雾里,听见少女嘶哑的声音,心里突然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第19章 挨饿的第十九天
黑暗依旧在不停地蔓延。
虽然几乎看不清路,但好在阿涟对渔村各处的方位都十分熟悉,哪怕闭着眼也能找到地方。
渔村不算大,路上却零碎地落着干尸们的肢体,还有一道道被生生拖走的血痕。
“这些东西打不死,手脚掉了身子都还能动,他们袭击人但是不吃,把人抓住之后就拖进水里,阿公说肯定是有个大家伙躲在后头。”阿涟拽着燕遥知的一截衣袖,免得他跟丢,“再走几步就能到了。”
他们来到一座石屋前。
石屋的门死死封住,连窗户也用石头一块一块地堵好,缝隙用泥土塞满。
阿涟走到石屋侧边一张隐蔽的小门在处,先是抬手敲了三下,又学了两声鸟叫,小门才微微打开一条缝隙,最先露出来的是一截锋利的鱼叉:“谁?”
“是我。”阿涟微微弯腰把头探过去,好让屋里的人能看清楚自己的脸。
透过门缝,屋里的暖光在浓雾上照出来一道光痕,阿涟看见缝隙里自己熟悉的脸,心下稍松。
然而。
“谁?”
屋里的那人又用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问了一遍。
分毫不差的语气,没有起伏的调子。
阿涟一愣。
她看见门缝里那只拿着鱼叉的手过分青白,而那张村人的脸孔上没有表情,只是僵硬地开合双唇,重复地询问她:“谁?”
小门又打开了一些。
阿涟浑身僵硬,燕遥知察觉到不对,一个箭步上前,将少女从门前拉开,而就在下一秒,锋利的鱼叉猛地刺出,直挺挺地落在刚刚阿涟站立的位置上。
连带那只握住鱼叉的断手一起,掉在地上。
“谁?”
失去了生机的头颅被一只干尸用嘴叼着,脖颈似乎是被生生咬下来的,血已经凝固,可它依旧反复地张嘴,发出同一个声音。
门彻底打开了。
石屋里,好几只漆黑的干尸匍匐在地上,它们或是用手,或是用嘴,将活人的身躯撕裂,在地上拖行,而石屋的正中央,一个漆黑的洞口赫然出现,里头还传出些许水声,其中一个抓着人的干尸在跃入水洞之前,还回过头来看了门口一眼。
燕遥知挡在阿涟身前。
那只叼着人头的干尸向他伸着长爪扑来。
这只干尸的手指格外地长,只不过依旧是干干瘪瘪的,连骨头都已经露了出来。
燕遥知抬手抓住干尸的爪子,轻轻一撅将其折断,然后拿着断手狠狠插进干尸的胸口,把它钉入石墙,又迅速地拧掉干尸的下巴,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抢救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瞬间发生,跌坐在地上的阿涟甚至都还没从惊惧里反应过来,燕遥知就已经踹开了小门,把从屋里爬出来的第二只干尸的脊柱碾碎。
阿涟狠咬舌尖,握紧鱼叉爬起来。
被钉死在墙上的那只干尸还冲她伸长仅剩的那只手,骨骼之间不断相互摩擦着,卡拉卡拉的响声不绝于耳。
“击穿它的脑袋。”燕遥知把脚下已经丧失行动力的干尸抡起来往屋里砸。
阿涟听言用自己手里的鱼叉穿透了石墙上干尸的脑袋,这只杀不死的怪物抽搐几下,彻底成了一堆干枯的骨头。
少女胸口剧烈起伏着:“要是能早点知道打穿这东西的脑袋就行,那村子里是不是会少死一点人?”
这东西长得太像人了,刚开始出现的时候,还以为是不小心溺亡在水里的人,可死人怎么会动呢?
“之前没人敢像你一样上去打这东西,要不是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村子里的人怕是只会一直把它们当成普通的异兽防备,不会去想要消灭驱逐它们。”阿涟双眼含泪地苦笑着说。
这个不知名的外来人实在是强大得无法理解,她们拼上一身力气才能击穿干尸的皮肤,可这个人赤手空拳就能把怪物全部粉碎。
“人会害怕同类的尸体很正常。”燕遥知把最后一只干尸的脑袋拍扁,他哪怕是成了僵尸,也有好长一段时间觉得太平间里的死人很恐怖,慢慢才习惯了守尸人的工作。
那个时候,太平间里的各类尸体有很大一部分都看不出是人类的样子,他在克服了恐惧之后,一时好奇拉开冰柜查看,却不小心用指甲划破尸体的皮肤,还没等他告罪完呢,那尸体就突然睁开眼睛,当面起尸。
后来燕遥知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尸毒将那具尸体感染,成了过去旧影片里常见的那种没有神志的僵尸。
小僵尸被就地火化。
燕遥知挨了一顿批评,被剥夺了随意进入停尸间的资格。
后来他就开始尝试控制尸毒,到现在,已经能随心所欲地释放或者收回。
“同类?”阿涟不解又惊讶。
燕遥知站到屋中的水洞边上,点点头:“嗯,他们都是人。”
阿涟小心穿过满地残骸:“可他们长着鳞片,我还遇到过下身是鱼尾的怪物。”
燕遥知蹲下来,把手伸进水里,精准地攥住一只躲在水面下的干尸的喉咙,把它拖出来捏爆脑壳:“第二纪元的人类被海王诅咒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身上长鳞,逐渐干枯,白天必须躲在水里,夜晚才能上岸行动,然后身体的某个部分会越来越畸形,或是异变成鱼的模样,或者长出其他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的器官,慢慢地失去人类的思考能力。
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燕遥知还被关在棺材里,虽然看不见,但也从路过的鲛人口里了解到,那些曾经居住在陆地上的人类,不但家园全部被海淹没,他们也慢慢地变成了干枯漆黑,没有智慧的怪物,被海中强大的异兽和鲛人们拿来奴役取乐,肆意捕杀。
就像这些人类从前对海洋生物做过的那样。
“第二纪元?”阿涟只感觉自己愈发迷糊,根本搞不懂眼前这人在说些什么,“海王的诅咒又是什么?”
燕遥知站起身,脱下长袍:“第二纪元离现在很远,海王是一个很小心眼很记仇的大家伙,我到水里看看,你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敢吗?”
“你要下水?”
“嗯。”燕遥知把上前来想拉住自己的少女提开,“没事的,很快就回来。”
第20章 挨饿的第二十天
石屋中央的那个水洞挖的很深,洞壁崎岖不平,漆黑一片。
燕遥知甫一跃入水中,便嗅到了大股的鱼腥味,混合着某种陈旧的人体组织的气息,就像是旧世界的下水jsg道一样令他恶心。
不知为什么,他格外厌憎这种像是积年的墓地被挖开一样的气味,可能是被埋在地下的时间太久了?
没来得及多想,燕遥知眼中赤芒闪动,他伸展修长的四肢,在水中动作灵活得不像个陆生生物,以丝毫不弱于游鱼的速度迅速从洞中掠过。
这条水道应该就是干尸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慢慢挖掘出来的,燕遥知凭借着非人的视力,在漆黑的水底看见许多散落的干枯残肢,水里还时不时有破碎的脏器撞到他身上,越往水洞的深处游,血的味道就越浓。
这对于一个长年处于忍饥挨饿状态的僵尸而言简直不能忍,伴随血液一起在水里逸散开来的生机看得他都想要吞口水了!!!
燕遥知难得地暴躁了起来,决定等见到幕后黑手之后,一定要把他暴打一顿。
浑浊不堪的水随着燕遥知的深入逐渐变得清澈,同时也冲入了一股海水的气味,将难以忍受的污浊和引诱着他食欲的生机都冲淡。
这条水道,是与大海连接在一起的。
燕遥知没有想太多,追着水里传来的干尸的气息向前继续游动,他眼前慢慢出现一片被摧残过的海底,死鱼的鱼鳞到处都是,海草被连根翻起,礁石破碎,依附在礁石上生存的小生物也浮着死尸,底下是一滩混合了不晓得什么东西的污泥。
“滚开!”
海水之中传来一阵嗡鸣声。
燕遥知的动作稍微停顿,因为这声音并非人类的语言,而是像旧世界的鲸歌一样悠绵的吟唱——这是鲛人们的语言。
鲛语传来的方向虽然也有干尸的气息,但不是大头,燕遥知稍作犹豫,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也不是因为刚刚那声怒斥听起来有点耳熟,只不过自己太久没能见过鲛人,一时起了怀念之心而已。
水流柔顺地从皮肤划过,燕遥知在水中迅速地穿梭,白如石膏的肤色在海床的污泥衬托下愈发耀眼,他五指上缠着的布条浸水散开,他也没怎么在意,只把系着裤子的腰带又打了个死结。
漆黑的卷发乖巧地浮在脸颊两侧,燕遥知拨开一截飘到眼前的断肢,看见一堆长着鱼尾、章鱼触手、昆虫节肢的干尸围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