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忽然捂住了脖子,双颊也因缺氧涨得紫红。
燕遥知猛地回头。
看见玛姆发间还留着许多荆棘的叶子,祂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怒火:“原来还有上一次没能清理干净的......留下来啊。”
燕遥知已经来不及去思考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先翻滚身躯将玛姆又一次撞开。
卡在若木脖子上的力道消失,扶翼连忙拖着他躲到碎石堆后面。
“躲起来?”玛姆双臂肌肉暴长,把试图将自己压到的巨蛇推开,“呵。”
祂身周忽地炸开一阵狂风,美艳的脸孔扭曲着,张嘴一声长啸。
啸声所经之处,岩石炸裂化为齑粉。
眼看接连的爆炸转瞬就要到达二人藏身的石碓之前,一道人形的身影飞扑挡上。
青鳞破碎。
燕遥知双眼一黑,跪倒下来。
他身前的一切都已经化作粉尘,但他身后重要的伙伴毫发无损。
两人已经被震晕过去,但燕遥知能感觉到他们存活了下来。
胸口处血肉模糊。
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重活过来的那颗心脏的每一次欢喜的跃动。
滚烫的血液从燕遥知的七窍与胸前的伤口喷涌出来。
不知是气愤,还是后怕,玛姆的呼吸也变得沉重:“......愚蠢。”
祂刚刚是起了杀心的。
但凡燕遥知的身体强度稍微弱了那么一丁点,那他现在就已经没命了。
玛姆走到他身前,看了一眼,确定他不会这么快死掉,便又抬脚往他身后走。
与此同时,一只血手拉上祂蒙上了一层灰的袍脚:“是清除两个咳咳......渺小的虫豸重要,还是我......死在这里、更重要?”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
一只手拉住玛姆,另一只手上生出利爪,放在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肉的心脏前。
玛姆停了下来。
燕遥知心中一松jsg,意识彻底地陷入了黑暗,手也无力地往下滑去,在玛姆白色的长袍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沿着这条血红的痕迹,玛姆往下看见一滩慢慢扩散的血泊,祂不再犹豫,弯腰抱起燕遥知。
风呼啸着,正渐渐被血染红的白色身影凌空而去。
惨烈的战场之外,另有一双湛蓝的眼睛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
长留一刻也不敢分神地看着他们朝大海的方向飞过去,抬手推推蜷缩在自己身侧的妹妹:“你去告诉给你治病那个大哥哥,等安顿下来,就到海边来!”
他说完,纵身跃入水中,绚烂梦幻的长尾猛地一扇,朝着天边与海线交接处那个越来越远的影子追了过去。
不知过了有多久。
一片迷蒙的混沌里。
燕遥知隐隐约约听见水流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依恋地在枕头上边蹭了好几下,接着长腿一翻,把同样软绵的被褥踢开,一下子坐起来,打着哈欠伸懒腰:“谁啊这么早......”
他摸索本该放在枕边的眼镜,脚在地上点了几下找到拖鞋穿上,却还是没找到眼镜的影子:“到底放哪里了?”
燕遥知无奈地直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揉了几把脑袋上浓密的黑发,自言自语:“现在几点了?”
他懒洋洋地走过去推开房间的门:“妈?”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走道,熟悉的摆设。
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照片,桌上摆着母亲最喜欢的鲜花。
“爸?”燕遥知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晕:“起这么早吗,明明是周末来着。”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看见桌上爸妈给自己留的早餐,嘀咕着儿子长大了就只催婚不心疼真是人心易变,走过去抓起油条咬了一口。
燕遥知嚼了几下,皱起眉毛,把油条咽下去,又端起豆花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深:“奇怪,怎么......没有味道?”
“我的舌头出问题了?”他吐出舌头,对着镜子照了照。
“看不出来......”镜中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抬手拍拍自己的脸,“不会是睡懵了吧?”
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变得惨白。
“吓!”燕遥知低头,发现自己手掌上的血色正在飞快地褪去,关节也变得僵硬麻木,而他的身体也慢慢地失去了活人的温度。
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
看见镜中的自己双眼猩红,犬齿突出,黑眼冷漠,嘴角淌着鲜红的血痕。
“啊!!!”他惊叫起来。
此时镜中的人影却又突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更加冰冷的蛇的脑袋。
燕遥知把手里的碗砸向镜子,他慌忙往父母的房间里冲去:“妈!爸!”
没人。
他握着门把,看见自家天花板上开始蔓延出一种好似被火烧过的漆黑痕迹,他更加惊慌,大声地呼唤着父母,将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查看了一遍,眼看着烧焦的痕迹快要来到自己脚边,燕遥知才冲向家门。
他推开门,却一脚踩空。
门外是一片漆黑又空洞的空间,他曾经最熟悉的那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而他最眷恋的家也只剩下一道正在燃烧着的大门,从他的视线中慢慢远去了。
燕遥知睁开双眼。
他还没有从那种虚无的坠落感中回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水里,身上□□,还连接着很多管子。
这是一个竖直的,外壁透明的“筒”。
并没有旧世界常见的科幻电影里面那种机械感,反而像是一颗从树上生长出来的果实,而在四周也都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筒”的一侧就生长着一根缀满沉甸甸果实的枝丫,上头还有一只长得形似松鼠的小生物,刚好与燕遥知对上双眼。
那小生物呆了一下,吱吱叫了两声,张开连接在四肢中间的皮膜,从枝丫上滑了下去。
燕遥知发愣的看着,他的心噗通噗通乱跳,胸口因这跳动生出闷闷的痛感。
燕遥知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被清理过了,鲜红的肉周边一片洁白,那些淡青的蛇鳞不见踪影。
“不要乱动,小朋友。”从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燕遥知转头,看见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
祂容颜美艳,喉头与胸前皆是一片平坦,没有性别特征,淡色长发柔软地垂在身后,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五瓣花,下半身则是一条依旧纯白的蛇尾。
这一只“女娲”手上拿着块薄薄的板子,围绕燕遥知走了一圈:“你恢复得不错,马上就能出来了。”
祂的指头在板子上飞快地点着:“执行者下手就是没轻没重,幸好你体质很好,能力也比较适合恢复,不然这颗繁育星球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培育出新的孩子呢。”
祂收起板子,贴到透明的外壁前:“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没有在母树里完成破茧新生的女娲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燕遥知警惕地看着祂。
而祂自顾自地继续询问:“刚刚母树从疗养管里检测到你流眼泪了,为什么啊?”
“难道你还会做梦吗?这可真少见,女娲从来都没有会做梦的记载,因为我们不需要睡眠,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小朋友,你别不出声啊,来,告诉mom,做梦是什么感觉,哭又是什么感觉?”
“我是最原初的女娲族人,一生下来就这样了,不像你们这些筛选出来的茧,能有那么丰富的感受和体会。”祂的尾尖一蜷一蜷,“也就只有获取我不知道的新知识,才能让我出现,嗯,这种应该叫做开心的情绪吧。”
燕遥知被祂念得眼晕,他喉咙有些干涩,张开嘴,浸泡周身的不明液体涌进来,并不让他觉得难受,反而让他的喉咙舒服了不少:“你是谁?”
祂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啊,我们不需要名字,你叫我玛姆就好。”
第66章 离家的第六十六天
天上挂着的不是太阳, 而是某种燕遥知所不能理解的光源,它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了,却又寻找不到光线具体传来的方向。
他胸口上的伤已经愈合,另一个“玛姆”绕着巨树上这颗透明的果实检查了一圈之后, 燕遥知身周的液体便迅速干涸, 而那层透明的“果皮”则是覆盖在他身上,最后变成了一件与第一个玛姆身上一样的白色长袍。
蛇尾蜿蜒, 纯白的蛇鳞发出一阵沙沙的碎响。
燕遥知赤脚踩在不晓得是什么材质的, 冰凉,并不光滑好似特意磨砂的银白色地面, 生长繁茂的植株根茎都是爬在地表上的,并没有扎进去, 便显得很违和。
走在他前面的“玛姆”跟另一个其实长得很像,除了头发是淡金色——燕遥知在心里叫祂小金——以外, 无论身形还是样貌, 小金和玛姆都像是遗传了父母相同特征的亲姐妹,或者说,亲兄弟?
尤其祂们的蛇尾还都是白的。
“玛姆”们并没有性别。
比起生物,祂们更像是传说中执掌某种意象的神明,在地上时要么显露与凡人相同的身姿, 要么盘起巨大的蛇尾,以彰显自己非人的身份。
若是有必要,那便化作巨蛇腾云而起, 高高地俯瞰着在大地上的碌碌众生......
“到了, 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小金把燕遥知带进一个藤蔓缠绕的房间, 房间也是和地面一样的银白色材质, 半圆形的一个扣在地上, 外头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和苔藓植物。
里面倒十分干净,只摆着桌子和一张巨大的床铺。
小金把燕遥知带进屋内后,指尖落在银白的墙壁上,淡金的符文微微亮起:“你先记一下这几个字。”
祂说着,便将这些符文的含义解释给燕遥知听,末了,又道:“距离星门下一次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到处逛逛,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或者这样——”
祂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含义为“呼唤”的符文。
一个光屏自那符文之中浮现。
穿着白色窄袖,头发剃得很短的男人语气恭敬:“玛姆,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准备一个二号套餐,送到二四六培养舱来。”
男人应了声“是”后,光屏消失。
小金满眼慈爱地看着燕遥知:“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这样呼唤他们。”
“他们?”燕遥知问,“是人类吗,二四六培养仓和二号套餐又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