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将信将疑,“真的没事?你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莫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老太太将他上衣的衣摆掀上去,看见他腰上一团淡淡的青色。
她不禁哑然,这也反应得太快了,才摔的立马就有痕迹了。
“痛不痛?”她按了一下那团瘀青,心疼地问道。
莫随摇摇头,老实道:“暂时没什么感觉。”
“还是涂点药比较好,你活络油放哪里了?”老太太问道。
莫随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瓶还没拆封的活络油,是以前拿回来以防万一的,看了一下保质期还能用,便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帮他涂药油,一边给他和姜茶讲和,“茶茶都急哭了,说对不起你,她是玩得得意过了头才不小心的,不是有意的,你就别生气啦,她还小呢。”
莫随冷哼一声,“二十七岁了还小,过了十四岁儿科都不看了。”
这话这语气,听着一股子怨气,老太太不由得失笑,“那不然呢,好男不跟女斗,你还是哥哥呢,难道你也摔她一次,才算是报仇出气?”
莫随一噎,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
他不吭声,老太太帮他揉了揉腰,道:“没事就好,要是不舒服记得去拍个片子。”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委屈了,只是茶茶毕竟不是外人,自家人只要没涉及到底线和原则问题,就不要太计较,她给你道歉,你要闹别扭可以,但不许闹太久,知道么?”
莫随抿着唇,既不说好不好,也不点头或者摇头。
他把活络油放到床头柜上,拉着脸和老太太一起下楼,站在楼梯上看到守在楼梯口一脸着急忐忑的姜茶。
她的模样沮丧得很,眉头紧皱着,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见到他出现,便立刻扒着楼梯扶手,叫他:“随哥……”
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愧疚,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是做错了事来求饶的小猫,莫随看着她这样,心里的气一点点往外泄。
但又确实不想搭理她,别过脸,慢腾腾地走下来。
他换了衣服,姜茶一眼就发现了,心里更加慌起来,追着他问:“随哥你摔伤了吗?摔了哪里啊?”
莫随没回答,确实也是不好说,说什么呢,说我摔了那一下,腰都青了?那不是坐实老莫说的他身体虚弱的瞎话么!
可是姜茶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啊,又追问了一遍,眼睛像探照灯似的盯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衣服给剥了,然后仔细看看伤了哪里。
莫随:“……”
他拿上挂钩,转身往厨房走去,一股浓烈的药油的味道蹿进姜茶鼻尖,她顿时更着急了。
连忙就撵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跟他道歉:“随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摔你了,你……”
“你吵得我头疼,安静点,好吗?”莫随实在忍不住,停下来回过头,一脸无语地问了她一句。
语气平平,姜茶却猛地一顿,讷讷地哦了声。
见她安静了下来,莫随松了口气,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冰箱把腌制好的乳鸽端出来。
灶上架了锅,锅里的水将开未开,发出呼呼的声音,莫随将晾衣架放在厨房的通风处,然后去储物间搬落地签。
姜茶对他心里有愧,于是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见他拿风扇,她便伸手去帮他抬,讷讷地道:“……我、我帮你吧?”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了不落忍,莫随心里却堵了口气,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她做错了事,怎么还委屈巴巴的好像他欺负了她?
既然愿意干活,那就不能怪他了,他眉头一挑,直接就把两台风扇都让给了她。
姜茶接过来风扇,顿时就高兴了,还要她帮忙就好,刚才他气起来可是连扶都不要她扶的!
她力气够大,一手拎着一台落地签,像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莫随拿着个排插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嘴角一翘。
“我放好风扇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姜茶把风扇送到厨房,又折返回来。
见到她来了,莫随的嘴角立刻拉了下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绕开她进了厨房。
锅里的水已经煮开了,莫随把风扇的插头插上,在旁边准备好厨房纸,将两只乳鸽放入过年做炸货会用的大漏勺,下入水中烫制十秒,捞起,用另一个勺子舀着沸水浇淋半分钟,捞出沥干,用厨房纸吸干水分,最后用挂钩从鸽子的下巴穿过,从鸽子嘴里穿出,挂到一旁的晾衣杆上。
姜茶在旁边注意看他的动作,将每一步都牢牢记在心里,连莫随用厨房纸吸干水分时拍了几下她就数清楚了,然后小心地提出:“从锅里出来之后的步骤,我帮你吧?”
说完眨巴两下眼睛,大眼睛里全是祈求,软绵绵的。
能给你一个狠狠的过肩摔的漂亮警花用这种小猫一样的眼神瞅着你,这谁顶得住?
莫随耳朵一动,脸色更不好了,扭头瞥她一眼,又回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姜茶以为他没同意,想再争取一下,可看着他的冷脸,又不敢说话,于是只好站在一旁抠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莫随又将两只鸽子烫好皮,放到厨房纸上,见她没来接手,便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一脸呆滞地抠手指不说,还噘着个嘴巴,眉心蹙着,更像被人欺负过的了,顿时心一梗。
忍不住用勺子敲了两下锅沿,发出有些烦躁的嘭嘭声,把姜茶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她看见莫随正看着自己,一旁的厨房纸上放着两只鸽子,愣了愣。
但她立刻就回过神来,“……哦哦,我来,我来。”
说着赶紧洗手上前帮忙,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莫随烫鸽子的动作放慢了一点,用眼尾的余光留意着她的动作。
这一看就发现了一个小细节。
在经过最初的忙乱过后,姜茶的动作变得有条不紊起来,她用厨房纸擦水的时候,还会读数,一二三四地数,数到二十左右就好了,一个是这样,第二个也是这样。
莫随又把两个鸽子捞出来放她面前,发现第三第四个还是这样,连动作都像复刻似的,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
莫随:“……”没看出来居然还是个印刷机。
十只鸽子都烫皮结束,莫随将备好的脆皮水烧热,用炒勺不断地浇淋在鸽子身上,直到鸽子全身裹满脆皮水,然后挂在晾衣杆上,莫随打开风扇,两台风扇一起对着一排鸽子呼呼地吹。
等鸽子风干的同时,他把要用的蛋白浆配好,姜茶在旁边看着,各种粉看得她眼花缭乱。
一个小时后,鸽子风干得差不多了,就拎过来刷蛋白浆,刷一层就挂起来吹干,然后再刷一层,来回刷了三层,再吹干到表皮看起来微微发黄,就可以准备进行最后一步了。
这期间莫随还看着时间炒了两个菜,一个辣椒炒鸽子杂,一个蒜蓉生菜。
姜茶看得佩服不已,她觉得莫随如果不当医生了,去开个饭店,也一定可以顺利再就业,并且顾客盈门。
风干好的乳鸽要从油在50c的时候就开始淋炸,油温慢慢升高到150c时,鸽子的颜色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橙红发亮,颜色特别诱人。
厨房里飘满了油炸的香味,油香肉香混合在一起,姜茶的肚子忍不住呼噜一声。
莫随奇怪地看过去,她的脸一红,连忙抬手捂住肚子,眨眨眼一副赧然的样子。
“我……我帮你端菜出去……”
她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伸手端起两盘菜,转身就走了。
莫随眉头一挑,哼了声,嘴角弧度明显了一点。
锅不够大,十只鸽子分成了两批炸制,炸完之后把油过滤出来晾凉,可以接着用来炒菜做饭。
他把鸽子上的挂钩都取下来,洗干净之后,用盘子装了两个,然后去十三姑家还挂钩,回来的时候看见姜茶从另一边回来。
她解释道:“奶奶让我去给满公送鸽子,送了三个。”
莫随点点头,也不说话,甚至在进门的时候都没像以往那样有礼貌地让她先进去。
姜茶走在后面,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发愁。
随哥怎么还在生气啊,这怎么办啊?
第二十六章
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 终于可以吃上成品。
十只玻璃脆皮乳鸽送了五只出去,莫随挑了三个改刀端上桌, 白色的瓷盘里乳鸽红亮耀眼, 让人看了非常有食欲。
这道玻璃脆皮乳鸽鸽如其名,外皮非常酥脆,即便出锅已经有一会儿了, 咬下去时还是能听到咔嚓的脆皮爆破声,内里的鸽肉却尤其细嫩,汁水丰盈, 口感非常好。
老太太慢慢地吃着鸽子腿,笑眯眯地问姜茶:“好吃吧,你随哥手艺好吧?”
姜茶埋头认真啃着鸽子翅膀上的肉,连连点头,“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鸽子!”
她吃得头也不抬,于是便没看见莫随听见她的夸奖后微挑的眉眼,也没看见老太太向他投去的揶揄眼神。
只听见老太太对她说:“好吃你就多吃点,以后多上家来吃饭,让你随哥给你做, 吃到你腻为止。”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会腻,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的!”姜茶想都没想就摇头接话,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对。
莫随听了忍不住眼睛一眯,心里冷笑,还想吃一辈子?我看你是想屁吃!
老太太听了只觉得她可爱,笑眯眯地点头说了句:“那可说不定, 天天吃龙肉还有腻的时候呢。”
说完又转头和莫随说起另一件事, “你过几天给你姑打电话问问, 看她五一能不能来。”
“知道了。”莫随应了声。
这是过肩摔事件以后,姜茶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他垂着眼,用筷子撕着乳鸽的皮肉,吃得慢条斯理,察觉到她的视线,便抬眼看过来。
清冷冷的目光望过来,姜茶忍不住心头一颤,立刻就别开了视线。
莫随见她低眉顺眼地啃着鸽子腿,忍不住哼了声。
这声音很小,但又很清晰,不知道老太太听没听见,反正姜茶听见了。
她啃鸽子腿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又抬头看了过去。
莫随却已经在和老太太说话了,说的是他姑姑家的事,“也不知道姑丈的腿怎么样了。”
莫怀安走的时候,他姑丈出了车祸,家里大表妹怀孕情况不太好,剩下一个七岁的小表弟什么忙都帮不上,姑姑只好一边上班一边几头跑,于是等到莫怀安都入土为安了,她才带着小表弟来清水探望奶奶,顺便上香。
“上回她来的时候说好多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像以前那样能跑能跳,还早着呢。”老太太应道,叹口气,“苦了你姑了。”
姜茶听得懵懵的,悄悄使劲想了想,好像没听师父说过他还有姐姐或者妹妹啊,只听说他有个弟弟,不过在98抗洪的时候就不幸牺牲了。
如果说莫爷爷病逝只是让大家同情奶奶,觉得她死了丈夫很可怜,那么莫小叔的牺牲,则是让那些碎嘴的三姑六婆开始传言奶奶命硬克夫克子的开端。
姜茶记得因为这些破事,师父对封建迷信的事非常讨厌,有一回他们抓到一个以命理学说做幌子行诈骗之事,导致多位受骗人自杀的犯罪团伙,师父差点就没忍住要把人揍死。
她脑海里转过这些事,好奇地问老太太:“奶奶,原来我师父有姐妹吗?”
老太太闻言笑笑,“亲生的没有,不过我有一个干女儿,等我回了容城,你上家来吃饭,让你也见见,省得你到时候路上遇见都认不出来那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