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娘!石头一见到她,便立刻哭道,我动不了,要摔下去啦!
那水娘忙张开手臂,迎面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石头,软声在他耳边问:谢少爷怎么是这样回转的?身上可是不大爽利?
一双大掌沁出的水珠浸湿了石头的衣服,石头也没在意,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埋在水娘冰冷柔软的怀抱里,哭着抱怨:水娘,燕赤城把我欺负惨了,他定着我不让我动弹,外头人人都能踩我一脚!
你啊是又做错了什么事体?水娘温柔地看着他,眼波中荡着湖水,主人不会无缘无故罚你。
我才没有!石头嘟囔着嘴撒娇道,水娘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最听话了,能不能帮我解开这个定身咒,下次回来我给你带点凡间的小蝌蚪玩儿。
水娘面色一怔,为难地看着他:可这是主人的咒
你别告诉他,我就停一会就走。石头忙道,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骂道,燕赤城就是个乌龟王八蛋!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后尽出阴招,他那些徒子徒孙还把他当神仙拜,一个个都是瞎了眼睛!
你勿要这般讲。水娘赶紧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唇,谢少爷,你的脸色勿太好,怎么弄着了这么多的泥巴?头发乱蓬蓬,且勿要急着走,让水娘帮你好好洗洗。
洗不得洗不得!石头忙道,要撞见那乌龟王八蛋我还指着它赖账呢,水娘你先帮我把咒
什么乌龟王八蛋?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忽而响起,直听得石头背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来,你又欠了什么债?
主人。水娘轻轻地搂着石头,挪向岸边,将他放在地上,目中不无担忧,您和谢少爷这是怎么啦?
哪,哪来什么谢少爷,石头僵道,我就一路过的乞丐
你路过水崖洞乞讨,从山上掉下来,摔在了这里?燕赤城长身玉立,背负双手,徐徐迈步上前。与在天神庙显圣之际不同,他白衣黑发,未曾束冠,一头黑如油墨的长发笔直地披在身后,发尾垂至地面,如吊悬在白石崖间一道飞瀑,然后对着我养的灵物喊什么乌龟王八蛋、赖账?
桃源仙君的声音并不如传闻中那样近人情,倒似刀剑颤鸣时的低响,萧杀沉冷,有负于桃源之名。不知是不是仙人的缘故,又或许是山崖间雾气太深,他这一身雪光墨影像是会发光一般,远看如一柄笔直的锋刃,映得四围寒光熠熠。
石头只觉得有些刺眼,他尴尬地垂下眼,满肚子的牢骚粗话都咽进腹中,最终只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鸦黑的锦靴停在他眼前约五米开外。
我,我不该骂你。
还有呢?
我我我石头快急哭了,忙看向一旁的水娘。
水娘长眉微微垂着,忧心地看着他,启唇道:主上
你别护着他。燕赤城冷道。
水娘一怔,身形一软,哗啦啦幻化成涓涓水流,漫回了小镜池。
芳草宜人的湖畔只剩下石头和燕赤城,石头像被插在地里一般直愣愣杵着,眼睛看着地面,眼皮子垂得几乎要闭上,仿佛这样燕赤城就看不到他的脸。
两人僵持许久,燕赤城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握着一张锦帕,去擦他的脸:怎么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石头霍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跟抽了骨头地软了下去,他脚下一滑,惊道:我能动了?
方才就给你解开了。燕赤城扶住他的腰,轻轻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不许动,给你擦擦脸。
你,那个,石头被迫偎着他的胸膛,手指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料,小声问,你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又要做些什么,那种那种事吧?
燕赤城没理他,只是拿沾湿了的帕子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擦拭,靠近眼角时他触及燕赤城冰冷的手指,像小动物一样哆嗦了一下,拉着燕赤城宽大的外袍就往里躲,活像只被苍鹫盯上的野兔。
怎么还是这样害怕?燕赤城缓缓道,他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湖水,纵使相熟多年,同居同寝,也听不出喜乐,辩不出情绪,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看你会。石头心道,一抬头便对上燕赤城正俯视着他的眼睛,因为背着光,那双眼里瞧不见一丝绿色,而是盘旋着旋涡一般的深黑,果真像是会吃人。
别擦了,我还要回去。石头顿了顿,犹犹豫豫地问,成么?
燕赤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手中沾了泥污的帕子丢在溪水中,又取出一条来,沿着眼窝、鼻翼、唇边,勾线刻画一般描摹,一直到滑到脖子,直擦得他整张脸上不留一点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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