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坐在床边安抚了一会儿, 岑蔚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他关上卧室房门, 下楼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上车前他打电话给杨玉荣, 让她熬一锅香菇青菜粥,小时候周然一生病就想喝这个。
周建业中午不在家,杨玉荣下了面, 午饭母子俩就凑合一口。
等粥炖好, 杨玉荣装进保温盒里,又打包了几样小菜。
“姐和姐夫在家吗?”周然问。
杨玉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楼上小两口, 忍不住打趣儿子:“还没过门就喊那么亲啦?”
周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没过门。”
杨玉荣回答他:“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小祝去上班了, 彤彤估计也在店里, 怎么啦?”
周然又问:“姐的店在哪里啊?”
“就外面那个街上,卖水果的旁边,什么什么宠物医院。”
“哦。”周然接过打包好的袋子, 起身说,“我走了啊。”
杨玉荣跟在他后头交代:“她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没事, 你就别担心了。”
“年后找个时间带回家吃饭啊。”
“知道了。”
周然在附近的心橙打包了几杯热咖啡, 那家宠物医院他有印象, 之前不知道岑蔚的姐姐就在这里工作。
他手里提着两大纸袋,用胳膊肘推开玻璃门。
前台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见男人手里没带着猫猫狗狗, 又不像是送外卖的, 有些茫然地问:“你是有预约吗?”
周然说:“我找岑医生有点事。”
“哦, 她这会儿可能在忙,你先坐在这等等。”
店里有寄养的小动物,周然隔着玻璃窗看它们。
有只蓝短在睡觉,一只前爪绑着绷带,怪可怜的。
没一会儿,岑悦彤跑出来,看见是周然,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刚好在附近。”周然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也不知道够不够。”
“够够够,太客气了。”
周然笑了笑,问:“现在忙吗?”
岑悦彤感觉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聊,点点头,招呼他进来坐。
周然说:“还是你恢复得好,岑蔚现在还在家瘫着呢。”
岑悦彤骄傲地呵了一声:“她能跟我比?”
这会儿不忙,她带着周然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拿到咖啡,向岑悦彤八卦男人的身份。
“我妹夫啦,帅吧?”
里头有间没人的休息室,岑悦彤开门进去,和周然面对面坐下。
她捧着橙白色的咖啡杯,说:“每次喝这个那丫头都要和我嘚瑟,说这包装是她设计的。”
周然翘起嘴角:“嗯,她很优秀。”
“从小就喜欢画画,没想到还真成艺术家了。”
岑悦彤从纸杯上抬高视线,看向对面的男人:“有话就问吧。”
她其实能猜到他的来意,她想想岑蔚也不会主动告诉他那些事。
周然摸了摸眉毛,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
岑悦彤说:“想问两年前岑蔚怎么了,对吧?”
周然点点头:“我之前猜是她爸妈出事了,但......”
岑悦彤抬起纸杯抿了口咖啡:“是她爸,她亲生父亲。”
周然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无法思考,又突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能比我都早。我妈和我说,当时家里为了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吵了好多天。后来是她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说她来养。那会儿出了事,她也天天在家哭,说后悔了,应该把她送走。”
......
“岑蔚刚开始的时候,不开口说话,我一直想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后来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哭,她把我小叔写的遗书看了,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第二天开始她慢慢就会应声了。”
“出殡那天,她被我奶奶拖过去看火化完的骨灰,回来一看见肉就吐,吃饭也没胃口,人一下子就瘦了下去,到现在也没养回来。”
......
“你回来之前,她和我说过好多次想你。”
这话让周然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嘴角向上扯了扯。
“我说那你就去找他呗,她摇摇头,不去。”说到这,岑悦彤叹了声气,“我和祝樾谈恋爱之后吧,屁大点事都想让他知道。我一开始挺不理解岑蔚的,但想了想,我们都没经历过她身上那些事,我们没有资格劝她什么。”
周然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岑悦彤最后说:“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心疼她可怜她,岑蔚应该也不希望这样,所以一直没和你说。我们就只管相信她吧,你看她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周然点点头,扯了个笑。
纸杯里的咖啡凉了,离开宠物店时他往玻璃窗里看了眼,那只灰猫已经醒了。
室外冷风一吹,眼睛涩得发疼,周然抬手搓了下眼角。
他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刚和老板说完“拿包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岑蔚是不是在他身上装监视器了?周然乐了。
“喂。”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刚醒,懒洋洋地问:“你去哪儿了呀?”
“给你买药,马上回来。”
“哦。”
“有什么想吃的吗?”
岑蔚想了想:“冰淇淋。”
周然蹙眉:“大冬天的,哪里有冰淇淋卖?”
“那算了。”
挂了电话,周然对老板说:“烟不要了。”
他顿了顿,又问:“现在还有冰棍卖吗?”
回家的时候,周然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提着保温盒和一袋冰淇淋,口袋里塞着药。
他没手拿钥匙,抬手摁响了门铃。
岑蔚打开门就看见一束花,她睁大眼睛问:“怎么还买花了?”
“上次那束凋了。”周然把花递到她怀里,换鞋进屋,“饿了吗?”
岑蔚捂着肚子:“饿死了。”
周然把冰淇淋放进冰箱里,在餐桌上打开保温盒,又去厨房里拿了把勺子,喊岑蔚:“来吃饭。”
粥还是热的,稠度刚好,咸淡适中。
岑蔚看这打包盒不像是外头买来的,问:“这是你妈妈做的吗?”
“嗯。”
“好好吃,怪不得你小时候胖乎乎的。”
周然笑了声:“就这?根本体现不出她的水平,下次带你回家里吃。”
岑蔚整个人僵了下,应话说:“好呀。”
刚刚这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听到岑蔚欣然应允,周然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在家吃过一口了,坐在这儿一边看手机一边陪着她。
岑蔚喝着粥,精神也慢慢恢复过来。
抬眸时看见玄关上的浅绿色花束,她冷不丁地出声说:“周然,你知道吗?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是在高考结束那天。”
周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
“是一个阿姨,穿着长裙,我记得那束花里有向日葵和玫瑰。她和我说,‘同学,恭喜你长大了,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岑蔚浅浅翘着嘴角,睫毛垂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爸妈和姐在喊我,走过去的路上,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是‘妈妈’。但是等我再回头,就找不到她了。”
周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刚刚打我电话了,说你去找她了。”
周然的第一反应是道歉:“对不起。”
“没事。”岑蔚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说,“我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样我就轻松多了。”
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又袭上心脏,周然伸手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疼。
岑蔚眉目平静地告诉他:“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听他们说,生我的人是勾引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他们说她贱,说她坏,可我一点都不恨她,我反而觉得对不起她。我不知道那天学校外面那么多人,她是怎么一下子认出我的,她是不是来偷偷看过我好多次,她会不会想认识我,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岑蔚长叹了声气,拿脸颊蹭了蹭周然,“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周然说:“我昨天不该说那句话的,对不起。”
“没事儿。”今天醒过来,岑蔚回想起昨晚的记忆,也后悔,她肯定吓到周然了。
“以前班里总有些男生喜欢对女同学恶作剧,我还特别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幼稚,但现在看看原来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周然语气诚恳地忏悔,“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有钱就会变坏。”
岑蔚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