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想不到其他办法,灵气耗尽,无所依托,只剩这下意识的动作。
如同攥紧性命一般的重要之物,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清宴,倔意把那双眼里点得出奇地亮。
清宴蹙眉,视线落在袖口,那只手的指节几乎泛白。
“事情尚未确定,这般举动不合礼数。”
随之不动声色抽回袖子。
清宴没有了昔日的温声慢语,冷白月光落在面上,生出几分肃然疏远之色。
夏歧无措地眼光一黯,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低哑出声:“……你要走了?”
清宴从他几乎毫无血色的脸上收回目光。
“先回苍澂。”
清光蔓延至夏歧的脚下,他迟钝地用脚尖摩挲了下剑光,才反应过来,心里一喜,下意识想去抱清宴的手臂:“柏澜,原来你不是不管我……”
清宴拂袖转身,不动声色错开。
载川一动,夜色被抛在身后,清冷的声音被风捎到夏歧耳边。
“自己站稳。”
夏歧:“……”
今夜这落差起伏也太大了!
第3章 逐星回
陇州东部山脉,悬崖天堑众多,峡谷激流奔腾,似虎啸貎吼。星罗群山延绵万里,直入云霄。
云霄之上,是苍澂七峰。
苍澂作为云章最大的修仙门派,从地势来看便有些高不可攀,边界也布满了拒敌诛邪,挫骨扬灰的防御法阵。
载川穿过云霄,进入苍澂界内,耳边猎猎的高空烈风顷刻敛去,只余柳絮拂面般的温柔熙和,犹如顷刻置身仙境。
群峰云立,雾霭翻涌,飞瀑如练,巍峨肃穆的楼宇卧在嶙峋古老的苍翠间。
山岚氤氲间浮着盏盏指路灯,犹如星火坠落,又像悬在峭壁上的粒粒明珠,让人无端心生敬畏。
夏歧在载川上望着沿途风光,浓郁的灵气荡涤得身心舒畅。
苍澂七峰其三,作为苍澂三尊的居所,也住着他们座下的弟子。每座峰之间相去甚远,要是不用传送阵,来回串门得御剑片刻。
清宴生性喜静,年少时云章魔患四起,他独自游历,大部分时间行走人间除魔,回了苍澂也要履行首徒职责处理堆积事务,一直没有收徒。
在夏歧的曾经记忆里,星回峰能跑能走的活物只有他和清宴。
载川清辉一散,归位于清宴手中。
夏歧仰头,四野辽旷,漫天星辰低垂,仿佛伸手可摘。他呼出一口气,刚想放松地撑个懒腰,一动便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柏澜,可以借你的灵池一用吗?”
他知道清宴心里疑惑重重,但当务之急得先抢救一下自己。
清宴看了他一眼,颔首放行。
星回峰很大,除去议事与处理事务的主偏殿,清宴的居所只占了一隅,夏歧熟知布局就如同回到自己家。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前院的大片竹林,径直走向后院外围。
那是崖边的一片平整绿茵,几棵紫雪花树开得繁茂,许是无人欣赏,只得揽池作镜自顾,树枝朝着围起来的池面延伸去,可惜这一汪无风自漾的池水微微升腾着朦胧水雾,半透明的银莲花叶蔓延,照得倩影也朦胧,只好扫兴地拂下花瓣,化为池面点点淡紫。
夏歧借一棵粗壮的花树树干遮挡,龇牙咧嘴地除去衣服,布料和伤口血肉凝固在一起,动作再轻,一扯也一阵抽气。
倒不是羞怯避开,以前清宴会紧张他受伤……就算如今他忘了,也不想让他看见。
额间渗出不少冷汗,黑色衣物终于尽数落在岸边。
他舒服地顺着池壁缓缓瘫下去。
池水灵气充足,有益于愈合外伤,调整内息,浑身伤口如同被一阵阵温柔抚摸,几息之间便好受不少。
熟练地忽视掉灼痛的经脉,在阵阵荷香里,夏歧的脑海终于有余力浮上今晚的事。
他始终有些在意,上一世让他与清宴落难的诡异法阵。他不懂法阵,清宴对此却颇有研究,且修为比他高上两个境界,怎么也会着了道?
而今晚,他怕死在邪修之前,急着下了死手,却没从邪修周身物什里找出相关书籍……再也无法查证,线索完全断了。
夏歧掬水捂面,叹了口气。
这一世,清宴忘了他……但对方能安然无恙,已经够好了,余下的,他有足够多的时间与耐心来争取。
重来一世是幸运的,对他来说是重新开始,对他与清宴的关系来说,也是如此。
竹林簇拥的居所,清宴端坐在内院天井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灵池挨着后院,距离这里不远,窗边便有延伸过来的繁茂花枝,被夜风捎来几点淡紫落在茶盏边。
深夜的星回峰寂静,更何况修士耳目敏锐,自然听得到院外水声。
没有刻意屏去不远处的动静,清宴垂着眸,指尖轻而缓地一下下轻着茶盏。
修士没有健忘一说,他在识海里搜了一圈,没有一点关于夏歧的痕迹。
然而,师弟与众弟子的反应不会骗自己,星回峰的防御大阵对夏歧不设防……苍澂所有大阵都在他手上,何况自己居住的这座峰——明显出自本人手笔。
加上载川剑气会认可主人亲近之人,一见面就喊出他的表字……一路来有意的试探与无意的发现,都指明了夏歧没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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