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夏歧的笑容太晃眼,他见自家道侣眼中也浮起了浅淡笑意。
想到能与对方一起将大家带回人间,他兴致勃勃地弯腰看着阵眼:“我们的灵力倒是恢复了一些,柏澜甚至能化为黑龙了……不过,足够吗?”
清宴早已计算过,如实回答:“恰好够,不会再有剩余。”
夏歧一愣,在这诡谲莫测的深海海底,彻底失去灵气依仗,而所有术法会在九霄吞云阵下失效——
两人会变成再平凡不过的人……甚至没有生还的可能。
此时传出支援请求,已经来不及等人赶来了。
而清宴专注而沉默地凝视着他,似在告诉他,此时还能反悔。
夏歧毫无畏惧,心里一片平和安定,他朝着阵眼一歪脑袋,轻松得仿佛做了个无足轻重的决定:“那这一次,我们一起?”
与此同时,淡红穹顶开始不堪重负地微微发颤,深海的潮湿气息已然侵入广场,弥漫开来。
而两人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彼此。
清宴默不作声,只是眸光稍动,深海太昏暗,让其中的温柔更为清晰明亮,像是凝视着自己最喜爱的珍宝。
他牵着自家道侣的手,放在唇边垂眸一吻,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注视着夏歧的双眼。
“阿歧,自从知晓你身中引渊,我时常担忧你的安危。在今日之前,我并不在意你变得如何厉害,修为如何高深,或是继任门主之位……我无时无刻不希望将你紧紧护在身后。”
话语一顿,唇角浮起一抹柔软笑意,声音也被融得越发低柔,“但今日在沉星海上并肩,我细想这一路被阿歧护着的诸多时刻,方知阿歧的一切选择都难能可贵。而阿歧本人,更是独一无二,万中无一,幸而我能拥有。阿歧能与我在一起,总是令我很开心。”
夏歧怔愣着,清宴的声音和缓低沉,其中的认真和郑重像是生出了分量,轻轻压在心头,又觉得滚烫而安稳,漫出了一片酸软温暖。
他无声笑起来,在万丈深海下握紧自己最爱的人,也忍不住坦诚心扉,渴望着回应对方。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柏澜来到这里,是我刚刚恢复了情感感知……除了想要争取与柏澜重新在一起,对其他并无方向。但我追着柏澜的身影前行,却逐渐明白了我想去的方向……甚至悟出了道心。”
说到此处,他见眼前之人眼中的笑意渐深,难为情地咳了咳,才继续道,“我心爱之人给予我的东西……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
他回望这一生,跌宕与痛苦是常事,但每个在这世间求生的人都与它们相伴,自己算不得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再平凡不过了。
然而他的道侣总是毫无保留地对他表露着珍视与喜爱,让他一次次欣喜感动,又一点点相信自己,也被一直安抚牵动着。
他便坚信,自己能与对方一起走得更远。
除却爱意,他还从清宴身上得到了很多。
夏歧安静地歪头,在心里细数沿途风光,再抬眼望向自家道侣时,眸中的喜悦沾染了几分水色,他轻声说道:“柏澜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两人相视一笑,握紧对方的手,一切都不必再多言,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逐渐暗淡的阵眼上。
交叠的手悬在阵眼上空,得以恢复些许的灵气与妖力缠绕汇集,尽数倾注进阵眼之中。
与此同时,淡红穹顶的震颤更为剧烈,甚至牵引得深海阵阵嗡鸣,仿佛下一秒便要崩塌。
而整座水下锦都却在悄声无息地晃动,旷野间的道道虚影如同水波纹般漾着,百年来蒙着的那层灰败开始慢慢褪色——
周遭万物像是重新染上鲜活色泽,整座城正从百年一梦中醒来,缓慢复苏着生机。
灵气再度猛然消耗,夏歧察觉眩晕也来得气势汹汹,还好交握相贴的温热掌心支撑着他。
他的余光见两人身侧的虚影开始流动,昏暗的海底开始出现了其他颜色,而远近皆有的朦胧声响不断传来,逐渐真切清晰。
他时而像是身处闹市的嘈杂之中,时而仿佛陷入醒不来看不清的梦境。
竹溪曾给妖修们构建了一座锦都虚影,如今虚影正缓慢消散,融入深海中。
而身处其中的道道人影随之消失,是被封印法阵从来时的入口送了回去。
当夏歧经脉中的最后一缕灵气消失,被封印在海底百年的最后一道身影也正好离开了。
深海中的短暂热闹只停留了片刻,又恢复了广袤而一览无遗的寂静沉黑,但夏歧知道,这样的热闹属于人间。
时隔漫长岁月,所有妖修终于得以返回人间。
他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倏然察觉脚踝触上冰凉,是夜明珠归位了——
头顶的赤红结界时限已到,倏然崩塌,深海海水倾天而来,凶猛地将偌大空间顷刻填满,瞬间卷起了巨大强劲的深海漩涡。
平日两人可在深海乱流中来去自如,如今千股暗涌却变为了致命威胁。
夏歧被一阵巨大浪潮拍出几丈远,他没空理会钝痛的胸腔,只察觉手中一空,忙抱着一丝希望调用符咒和法器,术法果然尽数失效了。
他在强猛漩涡的裹挟中挣扎几下,却毫无招架之力,被乱流卷着翻了几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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