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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葛生没说话,但他有个极为渺茫而匪夷所思的猜测,这把剑,或许是林眷生放在仙人桥下的。
    正南离位,当年每要给他留零花钱,林眷生都会放在灶台底下。
    离为火,人心亦为火;离取明,人心亦取其明。
    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大人以继明照乎四方。
    木葛生不知道林眷生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愿多想,他只知道,对方当年留下的这一步后手,成了如今他翻盘取胜的关键。
    木葛生看着画不成,“你既知这把剑在仙人桥下,为什么不毁了它?”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了。
    “谁知道呢。”画不成眼神望向远处,空茫茫如一场大雪,“可能是忘了吧。”
    “我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事。”
    “现在记起来也不晚。”木葛生道:“遍忆平生事,再饮长生酒。”
    “饮不尽了。”画不成轻声道:“我早就该死了。”
    木葛生打量着他,觉得这人此时恢复了不少神志,不再是那个想成仙想疯魔的执迷人了,有一点百年前熟悉的模样。
    “你知道代价吧?”画不成看着他,“以六家信物为阵,毁掉蓬莱洲,我也会随之灰飞烟灭。而最后一样信物,是罗刹命。”
    “我并不知道罗刹命到底是什么。”木葛生打断他,“但我别无选择,只能一赌。”
    画不成微微有些惊讶,继而了然,“不愧是天算子,是你们这一门的作风。”
    “我和蓬莱洲根底相连,我能感觉到,大阵已成。”画不成道:“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撤离,如果方便……”
    “被你扔进仙人桥下的蓬莱门生,我不会见死不救。”木葛生道:“来了两只朱雀,应该坐得下。”
    “那便多谢了。”画不成点了点头,继而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木葛生一愣,睫毛微微颤抖,“你说的……当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画不成闭了闭眼,“我亏欠诸子七家甚多,就算是一点补偿吧。”
    他被舐红刀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吃力地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皑皑群山。
    远处有潮声涌来,声势滔天,脚底传来震震颤动,画不成说的没错,这座存续千年的洞天福地,开始由内自外地崩塌了。
    木葛生大步跑到柴束薪面前,“三九天!你怎么样?”
    一进入剑阁他就看到了柴束薪的背影,但对方没有回头——刹那间他就明白了一切,柴束薪是在用沉默告诉他,自己可能活不下来了。
    形影相吊,孑然以对。
    所以木葛生没有去看对方,或者说他不敢,只能凭借着胸中尚未熄灭的一腔孤勇,先去杀了画不成。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决不能前功尽弃。
    而此时他一把抓住柴束薪的手,对方把剑拔了出来,伤口边缘扎着一圈银针,看样子是做过简单的处理,已经止了血。
    木葛生心疼得要命,语气轻的不能再轻,“站得起来吗?”
    柴束薪动了动嘴,似乎是要挣开他,好半天木葛生才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别碰,脏。”
    木葛生简直没了脾气,“柴大公子,都什么时候了。”对方心口扎着银针,没法背,木葛生干脆拦腰把人抱了起来,“你撑着点,哪里不舒服随时跟我说。”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身上的煞气支持不了多久了。”柴束薪声音很轻,“救人要紧。”
    “救你最要紧。”木葛生不容置疑道,“别在那废话了,给我撑住,老子可不要年纪轻轻就守寡。”
    “睡吧,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将嘴唇贴在柴束薪耳畔,轻声道:“我赌赢了。”
    木葛生抱着柴束薪走出剑阁,朱白之正等在不远处,他小心翼翼地将柴束薪放在朱雀背上,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扭头,是乌孽。
    木葛生愣在原地,半晌后猛地大叫一声,扑上去抱住了眼前的人。
    朱饮宵带着几个族中的晚辈,站在摇摇欲坠的仙人桥上,马不停蹄地往外捞人,有的蓬莱门生出水后恢复了意识,虽然震惊于发生的一切,但很快反应过来,逃生要紧,迅速开始帮忙。
    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琼楼玉宇倾塌,整座岛逐渐没入海底,大浪滔天,海面上卷起了海啸。
    山门前,一个微微有些虚幻的身影站在漫漫长阶的尽头,是小沙弥。
    四十九枚山鬼花钱尽皆入阵,唯有在这天崩地摧的刹那,他能从古老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得到片刻实体。
    “久违了,蓬莱。”
    “你我皆故去。”
    他很清楚木葛生布下的大阵,七家信物将一同化为乌有,他作为依附山鬼花钱而存在的亡魂,也将烟消云散。
    古老的盟约至此休止,爱恨情仇,贪嗔痴怨,那些数千年来的纠葛终结,是死去,亦是解脱。
    从此之后,仙人逝去,罗刹消亡,诸子七家将不复存在。
    他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硕大的月轮,一切的一切殊途同归,都将沉入太虚,或许画不成在神魂俱灭之前,还能遇到山鬼花钱中沉睡已久的一缕残魂。
    也算是一场久别重逢。
    “与长生子当年的那盘棋,终究是贫僧险胜。”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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