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转过头,略显诧异:“不是。”
“......挺像的。”
“长得像?”
红河摇摇头,只是沉默地吸着烟。于是杉木笑道:“我哪有这么好的儿子。”
“博士,别说话。”云岸掸了他一眼,钳子嵌入第一个神经接口:“休息。”
“好吧好吧。”头发花白的男子无奈叹了声。
红河从水桶上(他把水桶当椅子)站起,打算为这群人准备点吃的。他半个月前去过集市一趟,翻箱倒柜找出来三份速食米饭、一袋土豆、五枚鸡蛋和青辣椒。
“我去烧点东西。”他手里捏着几个土豆说,“你们看起来都还没吃饭。”
龙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谢谢,要不我来帮您打下手?”
红河不要人帮忙,也不要人道谢,只是做着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事。一个人在土炕里生了火,放上铁锅,用废报纸扇风促进燃烧,继而取下挂在墙上的刀,一点一点削刨土豆。他的动作稳健,那双粗糙的手一看便久经风霜,皮色是深棕,肉色是紫红,比一般人手指要粗些,指甲盖扁而钝,老茧使得掌心坚硬。
偶尔,他抬头看一眼桌边: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歉疚地握着杉木博士的手,声音微弱,如同即将断掉的细绳。
“对不起.......”煤油灯光在她脸上摇晃。
“假肢没了还可以换,真的可不行。”杉木笑着说。
女人哭了。名叫“龙”的高个子、衣领开口很大戴十字架吊坠的男子过去安慰她,拍拍她的肩膀。红河看了一会儿,视线移开,挪到角落里坐着的黑眼睛身上。黑眼睛不说话,鸦羽似的睫毛低垂,徒劳无益地擦抹衣服上的血迹。
他们不像是一般的旅行者。红河把土豆切丝,开口问:“你们来龙游之地做什么的?这里已经深入腹地。”
龙接过问题:“找‘萨库瓦’。您听说过吗?据说他们居住在有巨龙骨架的地方。”
“萨库瓦,幽灵剑士。”红河指了指东方:“巨龙骨架不是他们住的地方,仅是个入口罢了。”
“入口?”
“通往焦土之城的入口。”锅子烤热,男人往里面浇上一点油,把切好的土豆丝洒进去,冒出呲啦一声:“焦土之城才是他们的居所,曾经的殷国战神殿遗址,像圆形斗兽场,里外各有三道门墙。城外环绕着神像,神像足有二十层楼房那么高,穿过龙骨你们大概就会看见。”
龙交叉双手:“您对那儿很熟悉。”
“因为它我以前的目的地,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他头也不抬地炒着菜,似乎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了解它的一切,却没有亲眼见过。”
“您从哪里来?”
“阿尔法城。”
龙笑道:“阿尔法城到龙游之地几乎跨越了整个大陆,而从这里到您说的地方不过半天。”
“我知道,可是我走不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儿子死在这儿。”红河平静地说:“渴死的。其实他再挺住一公里路就能发现这座飞机残骸,机舱里的储备水足够我们喝七天七夜。”
闻言,大家都沉默不语。青椒土豆丝炒好了,红河将它们倒进塑料小碗,热气腾腾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家常菜的香气。速食米饭里附赠了三副餐具,红河拆卸下来分给几人:“虽然不够,但凑合着用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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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大家在这个十平米的小屋里拥挤地入眠,可能是今天一天周转太累的缘故,他们都睡得很沉,不过星除外,他头靠机舱壁发呆,依稀听到外面传来歌声。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不知道为什么,星听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一瞬间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他觉得这首歌只适合在荒原上奔跑,只有当一个人装满沉甸甸的故事和回忆时才听的明白,才会觉得它好听和悲伤。
他想啊想,想起那个曾经爱过的人。
从地上爬起来,撩开帘子出去。沙漠的夜晚很冷,夜空很干净,红河也没睡,生了一捧篝火,跪在篝火旁对着什么祈祷。火苗摇曳,如同坠落在地上的流星,小羊静静地窝在他的脚边。
星看见汉子面前摆了一只小小的陶土神像,颜料剥落,被风沙侵蚀了许多,大约是件古物。神像从头到脚都披着长袍,脸上不知是盖着面具还是雕刻粗略,双手交叠按在胸前显得慈悲,却又像一只被束缚的蛹。
星在他旁边蹲下,没有出声,看着红河手心朝上磕了三个头,头发上黏满沙土。
“从前我是不信神的。”祷告完毕,红河转过来说。他扒了些烟草装进烟斗,借着火点着了:“只有被命运狠狠锤过一遭人才会信些什么......小伙子,你也不睡?”
“睡不着。”
“心在思考的时候就会睡不着。”
星叹了口气,感到胸前刻有他名字的吊牌滑过肌肤,留下一道冰凉的印记。这时,小羊轱辘轱辘跑到身旁,眼睛湿漉漉的,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儿,低下头舔舐他的手背。星笑了,反过来挠它的脖子上的软毛。
“这只羊很乖。”星显出久违的温柔,朦胧地记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摸过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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