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中,竹剑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然后,骤然破碎。
周泊只是绷紧了一瞬。
破碎的竹剑还未散逸完全,他的掌心中立刻又出现了一把新的竹剑,稳稳地插在玉石的缺口中,仿佛之前的碎裂只是错觉。他的身形依然毫无动摇,似乎并未受到精神被损毁的影响——只是犹带笑意的唇已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
风停了。
周泊在面具后闭上了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跌落着。
风暴已将一切撕成了碎片,细碎的尘埃旋转纷飞着。每粒尘埃都像是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感官。
习惯了,总会麻木的。看来也不会更糟了嘛。
就算剑再多碎几次,也无所谓了吧。
周泊几乎是怀着轻松的心态,等待着接下来的攻击。
然而,风仿佛是沉寂了下去,久久的没有动静。
自己的脸被什么触摸到的一刹那,周泊才惊觉,神明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极近的位置,几乎是呼吸交错。
神明的手顺着周泊脸颊,往后抚去。
周泊的长发由几根草茎松散地扎着,草茎上隐约探出两朵细小的白花。
神明的指腹掠过了白花的花瓣,指尖插入周泊的发中,挑出一缕发丝。
周泊偏了偏头。
这算什么?他是通过什么测试了吗?神明不会就这样接受了吧?
“青鴍习俗,若亲友死于非命,则戴白绒以致哀。”他听到神明如此说道。
“唔。”周泊笑了一下。
终究是神明,总归不会分辨不出自己世界的人。
“回想起来,”神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灭的第一个国,就是青鴍。”
第8章
“青鴍要是能撑久一点,我才会奇怪。”周泊轻飘飘道。
没有他的青鴍,覆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青鴍人一向尊王重礼,倒少有你这样轻浮的。”神明冷冰冰地说。
“尊王?你说的是因恐惧自己大权旁落而处死战功赫赫的步将军的……那个王吗?”周泊笑中含着讽意。
他收了剑,散漫地坐到地上,一只手握住了神明的手腕,往自己脸上贴了贴,笑道:“况且,同为青鴍人,宾白不也背离了青鴍,在黑红混得风生水起吗?还是黑红崽中力主入侵青鴍的那一派。”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颇为微妙。
神明无情地撇开了周泊的手:“步武身侧有军师周泊,深谋鬼算,长年以青鴍面具示人。”
“我这种小人物……还能被神明记得,真是莫大的荣幸。”周泊扯扯嘴角。
“步武被青鴍王急召而回,留下周泊稳定军心,按理说玄丹一时半刻也奈何青鴍不得。然而步武身死第二日,周泊也消失了。于是青鴍军群龙无首,不多日便被击溃。”神明平稳地说。
周泊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心随着神明的话凉了半截。
这番话,几乎是肯定了他确实是莫名其妙地越过了两千年的光阴,而不是只是来到了一个背景相似的世界。
……那他还回得去吗?
“记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黑红头头吧?”周泊有些心烦,随口道。
神明:“……”这是什么称呼。
周泊:“……”
他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黑红……不是,玄丹王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就记得当时的黑红头头是数年前黑红老头认回来的私生子,亲娘也只是个普通人。
黑红头头有什么特殊的,就能被看中成为神明?还是只要最后赢了的人就是神明?那凭什么把他轰出战局???世界意志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不……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真有办法回去,他该怎么说服一个敌国的王,帮自己回去?
周泊压下满腔的怨念,勉强说:“失敬失敬。”
神明:“……”
周泊也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低落,于是又开始瞎扯:“不,我对玄丹王其实也满怀敬慕。刚刚的黑红……什么的,只是爱称。毕竟……”
他整理好了心情,语气又回到了惯常的温和:“毕竟玄丹王不似王子澄那般残害忠良……”
“王子澄?”神明突然打断了周泊的话。
周泊心里一惊,也发现了自己称呼上的问题。
王子澄当青鴍王当了快十年,他最多称呼“澄王”,怎么都不该突然提十年前的称呼。
看来还是不该放任自己的剑被毁……意核不稳定,太容易出差错了……
就在此时,神明提了一个周泊未曾料到的问题:“那你听说过,王姬清吗?”
周泊脑子一空。
然后闪过的,是岸边摇荡的海浪、海藻般的长发和飘渺的歌声。
脑中翛翛的歌声徘徊不绝,一声追随一声,混在海浪和暴雨里,伴随着血的腥气。
……头痛。到处都在痛。
他掐了掐掌心,无暇掩饰声音里的颤抖:“步将军的恋人,闲聊时他经常提及。”
意核里风暴的呼啸声越来越响。
躲不开。
……要被吞噬了。
神明还想再问,却见周泊身上的意骤然暴。乱起来。
同一时刻,周泊全身都出现了细碎而密集的伤口。鲜血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从伤口中渗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