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声如洪钟,一出口像地震了似的,震得整个小棚子都在晃动,甚至扑扑索索掉下些土石来。便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贺飞云,出招的速度也不由停滞了一瞬间。
谢潜却像被按下了开关,一下子甩开了迟迟没能甩脱的陈蓬黑爪子,一跃从桌上方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位移到贺飞云面前,持起那还没来得及劈下去的手刀,含情脉脉道:“哥哥!你可来了!!”
棚中一片寂静,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吴贤:“……?”……啥?谁、是谁“哥”?
谢潜秉持着,只要孤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十分豪爽的向吴贤再次引荐道:“这是西营的老大、贺将军,但凡在西营里蹭住的,都要叫他一声大哥。快来拜见拜见。”
吴贤摸不着头脑,向贺飞云行了个正礼,道:“久仰,贺将军。”
谢潜又继续道:“这是督建西营最劳苦功高的陈莽、陈校尉,来,喊叔……咳,拜会拜会。”
吴贤:“幸会,陈校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谢潜:“这是陈校尉他哥,来喊大伯。”
吴贤终于醒过神来,木着一张脸道:“郡王,陈统领是与咱家一道来的。您还是歇会,甭介绍了吧。”
谢潜一脸“这孩子真不懂事”的表情,叹了一声,自顾拉着贺飞云并排坐下,一边殷勤地给贺飞云盛饺子,一边道:“陈校尉,今天不开会,不如你和你兄弟去外边吃吧,方便叙旧。”
陈莽欢天喜地“欸”了一声,拉着他唯一的亲哥就走。
剩下一个吴贤,瞪着眼,就近围观谢潜谢郡王无微不至、百般周到地服侍贺飞云吃饭,看的他叹为观止,越看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若要真说哪里不对劲,偏偏又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谢潜却像忽然发现身边还有个外人似的,惊得一跳,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呢?”
吴贤:“啊……啊,咱还有圣旨没宣。”
谢潜眼睛一眯,道:“你饭吃饱了吗?”
吴贤不好意思道:“呃,尚未。”
谢潜顿时摆起了郡王架子,不怒而威道:“那就去吃啊!你看我们做什么?不嫌饿得慌吗?明天你又不走,早宣一天晚宣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这翻脸的速度比翻车还快,把吴贤吓得慌了神,连应着“是是是”,扶着帽子连滚带爬跑掉了。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后悔没在棚子里多蹭吃一碗,毕竟那样鲜嫩的菜肉饺子,恐怕只有郡王特供才尝得到吧。
倒霉的吴贤垂头丧气,按着亲兵指点的方向走到用餐地点,懒懒又沮丧地夹起一只圆滚滚胖嘟嘟的饺子,心道,唉,量是一样的量,可惜,珍馐佳肴放在他面前,可他没有珍惜,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
他伤心地咬了一口,只嚼了一下,便瞪大了眼睛。那软嫩适中的饺子皮里,是翠嫩欲滴的菜肉馅儿,不是方才尝到的菠菜苗,又能是什么呢?!他顿时又觉得,自己千里迢迢来到黍地,似乎,也没有那么倒霉了。
翻回头,谢潜撵跑了闲杂人等,才总算得以与贺飞云独处。他笑吟吟咬开一只饺子,夸张又做作地道:“哎呀,孤吃饱了,吃不下了,剩下了半个可怎么办呢。”
贺飞云一嗤,理所当然地将那半只夹走,放入口里一咬,随即皱起了眉毛,将一枚铜钱吐到了桌上。
放入饺子里的铜钱是事先清洗过的,铜色发亮,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谢潜挤眉弄眼地拿胳膊撞他,笑道:“可以呀,贺将军,吃到福气啦?恭喜恭喜,来年记得分给孤些好运啊。”
贺飞云淡淡道:“本就是你送来的福气。”
两人相视一笑,谢潜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不过他确实也没打算隐藏。他搓搓手,贴近贺飞云耳边,终于把那个在心头烧了半天的念头问了出来:“欸,你之前说营中禁酒,那逢年过节能不能有些例外啊。”
贺飞云目光微闪,道:“军纪无情,不容一丝一毫的错漏。”
谢潜叹了一声,道:“那孤——”那孤就自个儿偷着喝点儿算了。
贺飞云按住他的手,往他嘴里也喂了个饺子,道:“法无情,人有情。今天是小年,为你破例一次。”
谢潜瞪圆了眼睛,破例?!贺飞云愿意破例一次!!这是什么惊天奇迹啊!他有心再确认一遍,嘴里却被饺子塞的满满,一口咬下去,蜜糖汁四溢,中间硬质的,似乎是一片外圆内方的铜钱。
这……不是唯一一只加了糖馅儿的福气饺子么。
糖馅儿烫嘴,又不能直接吐了铜钱,谢潜只好捂着嘴哀叫道:“呜呜呜!”
贺飞云:“好好吃你的福气,可别洒出来了。”
谢潜:“!!!”
好半天,谢潜总算把蜜糖汁咽下去,噗地吐掉铜钱,怒道:“你答应了的,今晚上,不醉不归啊!!”
是夜,谢潜把自己洗得香香白白,换上一套比较满意的干净衣裳,拎着酒壶,做贼似的钻进了贺飞云的寝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