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钴望沉默了会儿,把百晓生誊写的纸交到了仇夜雪手上。
仇夜雪接过后没有打开, 只问:“人在哪?”
仇钴望实话实说:“地牢里。”
王府里有一座地牢, 这很正常, 就好比太子府里也有座地牢, 包括仇夜雪在京中住着的那个「知秋迎雪」, 也有地牢的构造, 只是他用不上。
仇夜雪:“没杀?”
“你手里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有功,于岁南王府也有些牵扯恩情, 我……”仇钴望叹气:“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其实仇钴望并非心慈手软的人。
诚然, 在处理仇夜雪的许多事上, 他是有些多愁善感, 也总会悄悄掉眼泪, 可作为镇南军的统帅,作为能够镇守这岁南十三州,惹人忌惮不已的岁南王,仇钴望亦有自己的铁血手腕。
要知道仇夜雪身边的暗卫,除开月满楼送来的那些, 其余的都是仇钴望亲手调丨教出来的。
他说没想好如何处置, 那就证明这份名单上的人, 是仇钴望想都想不到, 绝对不会怀疑的。
仇夜雪仍旧没打开看:“我想去地牢瞧瞧。”
仇钴望也没拦着:“行。”
他亲自端了盏油灯,走在前头。
祝知折陪在仇夜雪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仇夜雪没有甩开他也未训斥,就由着他牵着自己。
仇夜雪把名单收进自己的腰带里,地牢的门打开时,难免有血腥气和难以形容的阴潮涌来。
他捏了下鼻子,想了想,想了个法子驱散这沉默的气氛。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阿爹和母亲还在观察祝知折,毕竟祝知折与他的身份摆在这儿,要是祝知折的身份矮他一截,就算是这个性子,他阿爹和母亲也不会这么警惕,偏偏祝知折姓祝,天家那个祝。
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仇夜雪想,他这是为了仇钴望和夏月君安心。
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仇夜雪没动了。
祝知折看向他,仇钴望也跟着回头。
仇夜雪睨了眼地牢里堆积的血垢和一看就脏乱的地面,淡声道:“脏。”
仇钴望恍然:“是爹没考虑好,该叫人先打扫一下……”
他话还未说完,就猛地收住了。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已经站在地牢里了的祝知折笑着低叹了声,直接当着他的面,将仇夜雪打横抱起。
仇钴望:“……”
仇夜雪的手放在祝知折的肩膀上,微拧了下眉:“这样不舒服。”
祝知折说出口的话像是抱怨,但语气却全是愉悦:“阿仇,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麻烦的人么?”
他说着,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没让仇夜雪的衣袍碰到地面一点。
他双手穿过仇夜雪的腿,一只手放在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斜着横过他的大腿,让仇夜雪像是坐在了他手臂上一样。
这样仇夜雪高出了祝知折一截,不是以仰视去看祝知折,就是手臂难免要跨过祝知折的后颈撑在他的肩膀上。
仇钴望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心说这真的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先前他看见仇夜雪带回来的那些皇帝赏赐的各种珠宝名贵物件,还在想是不是赔礼,眼下瞧来,那意思有可能是想要仇夜雪看在那些宝贝的份上对祝知折好点。
祝知折的臂弯很稳,仇夜雪都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摔。
他就在祝知折的怀抱中扫视着牢房中的人。
有人不敢看他,但他能通过身形和一些没法盖住的特征认出来,有人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看过来了,发现是他又忙想要遮住脸。
也有人大概是知道,想再看他最后一面。
这些人,仇夜雪都见过。
在他离开岁南入京时,他们还来送过他,与他说若是在京中不痛快,有人惹他不高兴了,就飞鹰传信,他们就算是冒着大不韪,也要赶马入京,就算惹他的人是太子,他们也照打不误!
仇夜雪静静地想,还好只有六人。
祝知折跟着仇钴望停下,仇钴望低声说:“这是最后一个。”
仇夜雪垂眼望去,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想,加上九叔,七个。
还好只有七个。
也还没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看管地牢的府兵搬了椅子过来,仇钴望看了祝知折一眼,见祝知折手臂没有半分抖动,难免有些感慨还是年轻人好。
仇夜雪轻拍了下祝知折:“放我下来。”
仇钴望又看看仇夜雪,心说这动作怎么跟他们训军丨犬一样呢。
祝知折顺从地将仇夜雪放在椅子上,却也顺势半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还捞着仇夜雪的小腿,没叫仇夜雪的鞋靴和衣摆落在地上一点,直接让人踩在了他的腿上。连带着衣摆一块被他收着放在了自己身上。
仇钴望:“??”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祝知折,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宝贝儿子是不是给人下蛊了。
仇夜雪扫祝知折一眼,不等他开口,祝知折就先悠悠解释了句:“不是嫌脏么?”
他手还圈着仇夜雪的脚踝,仇夜雪没法抽腿,也懒得管他。
祝知折是个神经病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说也没用。
仇夜雪就这么踩在祝知折的腿上,抬眼重新看向隔着一道铁栏跪坐在地上的人:“九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