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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脱下外衣,厉声对陈言时道:“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喊人!”
    随即,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水里。
    陈言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都绿了!落水的可是大兴国皇子和护国将军独女,万一要出个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不过是想看个热闹,没想要闹出人命来,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下半辈子可别想好过了。
    转身跌跌撞撞往画舫跑去,那里的伙计都会凫水,且身强体壮,这河水不算深,一定会把两人都救上来的。
    还没跑两步,就见太子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身边的三个侍卫一并跳入水中。
    陈言时马上靠在栈桥围栏上朝下看去,其中两个侍卫朝沈亦槿游过去,很显然是去救人的,还有一个侍卫朝沈常松游过去,像是保护。
    沈常松也径直朝沈亦槿游了过去。
    六皇子孤零零一个人在水中挣扎。
    陈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沈常松他能够理解,毕竟是自己的亲妹,肯定是先救的,可是太子的侍卫有三人,且沈常松会水,怎么就不能让其中一人先去救六皇子呢?
    这么一看,所有人都朝着沈亦槿游了过去,却见不远处的六皇子在水中浮浮沉沉,眼看就要沉下去。
    沈常松率先游到沈亦槿身边,抓住她的大臂,将她往岸边带。
    “哥,先救六殿下,快!”
    意识还清醒的沈亦槿,眼神一直看着李彦逐。
    就在刚才落水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首先闪过一个念头“李彦逐会凫水吗?他会不会死?”,根本忘记考虑自己。
    紧接着,身体伴随着冰冷刺骨的河水,什么也不想地努力往李彦逐那边游去。
    是的,她会凫水,三年后父兄为她准备的那条逃亡路线,有一段是水路,为了以防万一,父亲让她学了凫水。
    没想到前世没派上用场的本事,却在重生后用来救前世杀了她全家的仇人。
    仇人!霎那间,沈亦槿停止了游动,脑中升腾起一个想法:何不干脆让李彦逐淹死,这样也就没了三年后他对沈府的赶尽杀绝。
    正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猛然间,左腿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酸疼!
    一下一下抽着,好像要把腿上的每一道筋脉都扭断,疼得她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得蜷缩。
    一定是现在的身体不适应寒冷的河水,她想要忍住疼痛向往岸边游去,可腿根本就不听使唤,只能勉强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就在她尽量将头抬出水面的恍惚间,看见了李彦逐府中那个铁面侍卫拿着剑,站在画舫二层的窗户边。
    在这一刻,她心下了然:李彦逐是绝对不会死的,他肯定会水,如若不然,那铁面侍卫如何不来救自己的主子?
    她不由往李彦逐的方向看去,想确定自己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李彦逐扑腾着水,不断往下沉,一点都不像会水的样子。
    沈亦槿惊讶不已,怎么会是这样?她再看向画舫二层,铁面侍卫分明就站在那里。
    他为何不来救李彦逐?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还没来得及细思,沈常松已经抓住了她的大臂,将她往岸边拖。
    沈亦槿越想越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铁面侍卫就是想要李彦逐死。
    很显然,这不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彦逐其实水性很好,故意表现出不会水的样子,而铁面侍卫也故意不来施救。
    她不知道李彦逐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肯定和将他打落下水的自家兄长脱不了干系。
    李彦逐已经对自己厌恶至极,绝不能让他更加厌恶沈家,是兄长将他打落下水的,如果兄长能将他救起来,或许一切都还有转还的余地!
    由不得她再多想,大声对着沈常松喊道:“哥!先救六殿下!”
    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没人知道,所以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却全然是另一种意味。
    沈常松气急,“小妹!你都要淹死了,还去管旁人!”
    话音刚落,就听得栈桥上的陈言时大喊:“沈兄,把沈姑娘交给太子侍卫,你快去救六殿下,难不成你想要背上谋害皇子的罪状吗?”
    陈言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太子分明是不想救六殿下,而画舫上的人都被太子的人堵在出口不让离开,岸边虽有看热闹的人,但也知道此时不宜来凑这个会丢了性命的热闹。
    眼看着六殿下的头顶没了水面,若是怪罪起来,沈常松第一个脱不了责任,而怂恿他找六殿下的自己,又怎么能脱了干系!
    这话说到了实处,沈常松立刻明白过来,李彦逐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将沈亦槿推到太子侍卫怀里,往李彦逐那处游过去。
    一把拽起沉入河底的李彦逐,将他拖至岸边,抛在了栈桥上。
    沈亦槿见李彦逐被救上来,才算上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陈言时一眼。
    陈言时感受到沈亦槿的目光,向她看过去,在看见她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后,略一沉吟,脱下外袍,盖住了她的身体。
    “真就如此喜欢?”
    他抬眼看了一眼不断咳嗽的李彦逐,回过头来继续说道:“经此一遭,心意不改?”
    莫名地,陈言时越来越觉得,眼前女子的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东西,是别人看不透,但只有他们知道,心照不宣的东西。
    在这个充斥着利益交缠的上京,好像只有这个女子看透了他吊儿郎当背后所隐藏的清醒。
    沈亦槿看着他笑道:“陈碎嘴,刚才谢谢你。”
    沈常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比自己高的李彦逐,累得直喘气,好不容易将他安置着靠在围栏旁,就听见陈言时这般问小妹,摇晃着身子走过来。
    “谢他干什么,要不是他怂恿,我也不会找上六殿下。”
    陈言时瞥他一眼,“又不是我拿着你的拳头打人,是你自己把六殿下打下水的!”
    沈常松瞪他一眼,不再理会,径直往太子那边走去。
    沈亦槿担心着李彦逐,站起身,扶着栈桥围栏缓缓向另一边走过去。
    陈言时看着背向而行的两兄妹,摇头叹息。
    在旁人看来,被当众摔金钗,被当众说不喜,她应该伤透了心,再不理会才对。
    可这些伤心对于沈亦槿来说一点也不重要,现在,没有人知道三年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她理解他们的一切所为。
    但她,并不要求任何人来理解她的行为。
    沈亦槿来到李彦逐身边,慢慢蹲下,脱下陈言时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就在李彦逐抬头的瞬间,一声唿哨,护城河上空黑丝绒一般的天空“砰——”地一响。
    所有人皆抬头看去,沈亦槿也站起身,抬头看向半空中灿烂炫目的焰火。
    只有他的眼神着了魔,生生被定在了女子的脸庞上。
    第十七章
    金光银线在半空中喷射而出,绚烂的光彩照映得黑夜恍若白昼,四周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也照亮了女子的模样。
    发髻凌乱,玉簪倾斜,几缕湿发垂至脖颈,心无旁骛地看着各色此起彼伏的焰火。
    她嘴角轻扬,眉眼含笑,清透柔和的面容,好似洗尽铅华的鲜艳花朵。
    每当焰火升腾,她的脸庞就越发鲜艳起来,每当夜空恢复沉寂,她的脸庞也陷入阴影。
    明暗交错中,周身如同烟霞轻笼,虚幻又不真实。
    让他更加分不清的是,此刻心中的颤栗,是因为落水后的寒冷,还是眼前的女子。
    真是恼人的焰火。
    李彦逐莫名烦躁,起身将衣服披回到沈亦槿身上。
    沈亦槿回头,看见了一双蕴含着柔情的双眼。
    垂眸再抬眼的瞬间,那眼神变得比方才的河水还要冰冷。
    她怀疑是因为烟火太过绚丽,让自己产生了错觉,看错了李彦逐的眼神。
    他这样的人,怎会有那样温暖的目光?
    自己一定是被这焰火晃了眼。
    “殿下千万别怨怪兄长,要怨就怨我,小女替兄长给殿下道歉。还有,我不冷,殿下快披上吧。”沈亦槿刚想把外袍重新给李彦逐。
    一个有力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一把扯掉她身上的外袍扔给不远处的陈言时,给她披上了貂皮大氅。
    “六殿下身体可无恙?”本是客气的话,沈常松却说得很生硬,十分不友好。
    李彦逐没回应,往沈亦槿身边靠了一步。
    沈常松搂着沈亦槿往后退了一步。
    “哥,你先去那边等我。”沈亦槿知道李彦逐是有话要说,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若是说得不那么难听倒也罢了,若是说得难听些,她怕兄长忍不住又要惹事。
    兄长带兵打仗本是很沉稳的性子,待人接物也儒雅有分寸,谁知今日好像吃了炮竹,一点就着。
    “小妹,如今我知道六殿下武功全失,不会再对殿下动手的。”
    沈常松看向李彦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方才是微臣一时心急才对殿下动了手,还望六殿下谅解。”
    李彦逐像是没听见一样,始终没再看沈常松一眼,他抬头看向半空中此起彼伏升腾而起的火树银花,微微偏头道:“五年未回,上京的焰火比那时更绚烂了。”
    他盯着此起彼伏交错喷出的一朵朵烟花看了半晌,才转身看向沈亦槿,语调沉静,“沈姑娘,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不值得。”
    沈亦槿迎上他的目光,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住了男子,坚定有力地说道:“小女认为,很值得。”
    “嘭——”
    平地雷响彻上京的夜空,紧接着更多的焰火簇簇升空,映得明月都黯然失色。
    原来是七星台上的斗花开始了。
    当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时,站在栈桥边的三个人并未抬头。
    沈亦槿牢牢盯住李彦逐,向他表达着自己的决心。而沈常松看着自己的小妹,心头别样酸楚,说不出的难受。
    “抱歉。”李彦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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