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槿刚要说话,就被李彦逐抢了先,“在上京,还是头一次。”
一句话,大家伙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怕是外地的富户,也去过当地的赌坊,但在上京入赌坊,还是头一次。
伙计没再说话,摇起了手里的骰盅。
骰子在骰盅中嘎嘚儿嘎嘚儿不停响着,“啪——”地一声,伙计将骰盅重重放在了桌上。
沈亦槿屏住呼吸,人群中此起彼伏喊着,“大”、“小”。
骰盅打开,三个骰子分别是,一三四。
伙计笑道:“是小。”
眼看着银子被收走,沈亦槿噘着嘴道:“我就知道,通常这样的时候,我运气都不好。”
之前和陈言时打赌,分明是两只差不多的鸡,但她压中的那只就总是输,陈言时常常赢过她。
李彦逐道:“若我来摇骰子,你压什么,我让你赢什么。”
沈亦槿抬头看他,“真的?”
李彦逐笑着点头,“今后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诓骗你。”
沈亦槿抿唇低头,心不自觉跳得厉害,她踮起脚尖,在李彦逐耳边轻声道:“算了,陛下可是一国之君,怎好去摇骰子。”
耳边的声音轻柔,气息温热,直让李彦逐打了个激灵,他脸上起了红晕,一直蔓延的耳根。
沈亦槿却还继续说道:“再说,他们定然也不会让旁人去摇骰子的。”
李彦逐挑眉道:“非也。你不是说自己运气差吗?今日,我偏要让你运气好。”
下一刻李彦逐从袖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桌面上。
刚刚四周还嘈杂的人群,在看见这枚金叶子后都安静了下来,有其他桌的赌徒察觉到这里的异样,也看了过来,见赌桌上有一枚金叶子都转而到了这边。
伙计一看马上道:“两位公子,我们赌坊有专门给贵人提供的赌室,公子可以和旁的贵人下对赌,不用只赌这些小钱,就算是赢了也赢不了多少。”
李彦逐笑道:“那就请你把此时厢房中最富贵的人喊下来,我要在这里和他赌,还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伙计有些为难,“这……若是无人愿意呢?”
“那就请你们当家的和我赌一场。”李彦逐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放在了赌桌上,缓缓打开,里面发出金灿灿的光,“一赌定输赢,就赌这一袋金豆子。”
沈亦槿忙拽李彦逐的胳膊,“太多了。”
李彦逐用眼神安抚她,无妨。
伙计放下手中的骰子,“公子稍后,我这就去请当家的过来。”
一时间,消息在赌坊传开来,不管是在大堂的赌徒,还是在赌室中赌的贵公子,都纷纷凑了过来,等待着这一场豪赌。
第九十八章
沈亦槿轻声道:“有钱也不是你这样用的。”
李彦逐看向沈亦槿, 微微一笑,“只要你开心,值得。”
忽然间, 沈亦槿想起,上元节那日,烟花绽放之际, 李彦逐曾对她说,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没想到时过境迁, 他们在感情中的身份已然对调了。
不一会, 赌坊当家的从后面走进来, 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十分显眼的两人。
赌坊当家眯着眼睛, 打量着两人,他在上京见过很多贵公子,一开始都是这般沉稳的气势, 但只要赌上几局,赢了就会越赌越大,输了就会露出了赌徒对赢的渴望, 失了原本的镇定。
这其中很多人, 因为挥霍了过多家中的钱财,不是被锁在家中, 就是被家族抛弃。
虽然他开赌坊让很多人走入末路, 也让很多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认为真正的君子, 即使误入歧途也会迷途知返, 而那些陷入泥潭不可自拔的, 不是赌博改变了他们,而是他们本身就是废物,即使不赌,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家的走过来对着李彦逐笑道:“可是这位公子要同敝人一赌?”
沈亦槿看着赌坊当家虽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却透着太多晦涩不明的意味,不禁让她提高了警惕。
心想,这人八成是个笑面虎。
李彦逐也回以笑脸,“正是在下。”
赌坊当家道:“公子要怎么赌?”
李彦逐转头问沈亦槿,“亦槿,你想怎么玩?”
沈亦槿并不好赌,只跟着陈言时来过几次,前几次是赢的,后面就一直输,两人也没有要赢回来的意思,都觉得没劲得很,就没再来了,如今突然问她,一时还真不知如何说。
她看看那个骰盅,再看看那一袋金豆子问道:“真的只赌一次?”
李彦逐道:“你若想多玩几次,也可。”
沈亦槿道:“一次就可,赢了不贪,输了不恼。”
她似乎也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运气真的很差。
李彦逐见沈亦槿神情有点紧张,安抚道:“这场赌注,我既已给你了承诺,怎么会让你输呢?”
沈亦槿猛然抬头,同李彦逐四目相对,他眼中的笃定让她心安,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和相信。
想到李彦逐之前对她说过的承诺,还有林惜对她说的那些话,李彦逐是真的想在登基大典后赦免父兄,可她没有选择相信他。
不论过程如何艰辛,他终究还是遵守了承诺的,她不禁想,是不是该学会慢慢试着相信他?
沈亦槿道:“各自摇骰子,谁的点数大就算谁赢。”
“好!”赌坊当家大声道:“就依这位小公子的,我也和这位公子一样,赌一袋金豆子,如何?”
他挥手,立刻有伙计拿上了一个钱袋,又给了李彦逐一个骰盅。
沈亦槿小声对李彦逐道:“若真输了,我不怪你。”
李彦逐笑笑,“放心。”
赌坊当家和李彦逐各自站在赌桌两边,赌坊当家先摇起了骰子。
李彦逐耳朵轻微动了起来,细细聆听着骰子的声音。
那日沈亦槿说去赌坊,李彦逐很是重视,当做一件大事来对待。
先找来了一些书籍,可宫中有关赌术的书实在太少了,他知道平日里太监会聚在一起下赌注,斗鸡打赌,摇骰子打赌都有,他让卫安找来了最擅长的太监,先了解了规则,又试着摇了摇骰子。
他发现,骰子六个面点数的不同,碰击时候声音也会有所不同,而他用深厚内力很轻易就能以此辨别骰子的点数,再稍稍加上一些技巧,还能让骰子摇出想要的点数,这样一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点数都难不倒他了,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同时他也猜到,赌坊要想赢钱,这个道理肯定也是知道的,只可惜赌坊基本都是些乌合之众,就算是有些本事,也定然没有深厚的内力。
毕竟武功高强的人不屑于干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等赌坊当家放下了骰盅,李彦逐轻轻一笑,才开始摇动,只见他手腕上下摇晃,颇有些架势。
沈亦槿睁大了眼睛,李彦逐什么时候摇骰子摇得这般熟练了?
过了片刻,李彦逐也放下了骰盅,只见他最后在赌桌上轻轻一拍,才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赌桌。
对面的赌坊当家明显地神色一惊,还未等伙计打开骰盅,他便抬手让伙计退下,然后看着李彦逐说道:“敝人输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懵,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伙计不解道:“当家的,这还未开盅。”
赌坊当家沉吟片刻,拿着装金豆子的钱袋走到李彦逐身旁,“江湖上有规矩,不以武欺人,大侠内力深厚,我等在大侠眼中就是小喽啰,大侠若是缺银子可到在下这里取用,不知在下能否和大侠交个朋友?”
李彦逐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懂江湖规矩,但很明显,这个赌坊当家将他误认为了江湖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想同他攀交情。
“在下并非江湖中人,也不缺钱财,朋友就不交了。只是无意中坏了江湖规矩,还请阁下见谅,这金豆子在下便不要了。”
他看了看沈亦槿,“今日不过是想讨心上人的欢心,没想到坏了江湖规矩。”
说着拿起自己的钱袋,“告辞。”
几番话说出口,引得众人惊掉了下巴,在场的人都从赌坊当家口中听出了方才的公子是江湖上武功顶顶高强的人,这也就罢了,可他说什么?讨心上人的欢心?
可他身边的明显是男子!
但一想到他身边那位公子的俊俏模样,众人似乎又有些理解了。
在震惊中,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赌桌上。
此时,赌坊当家已经离去,伙计在万众瞩目之下打开了两个骰盅。
赌坊当家所摇的骰子,散乱地放着三个点数为六的骰子,而李彦逐这边的三个骰子叠放在一起,最上面的一个点数为六,伙计依次拿开上面两个骰子,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这三个骰子点数都是六。
众人哗然……
沈亦槿一路被李彦逐拉着来到赌坊外安静的地方,她的脑袋还是懵懵地,关于李彦逐和赌坊当家的对话,她觉得自己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
“陛下,怎么回事,赌坊当家人似是把你当成江湖中的武林高手了,他是如何看出来的?还有,那骰盅分明没有打开,他为何认输了?”
李彦逐揉揉沈亦槿的脑袋,“那人也有些本事,但是嘛,本事还是没我大。”
沈亦槿没好气道:“大兴国谁的本事能有皇帝大。”
李彦逐弯腰捡了几个小石子,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轻轻丢在了地上,只见小石子全部整齐叠放在了一起,“你不是想知道刚才赌坊当家为何说自己输了吗?你可以把这些小石块当成是骰子,而它们只有一个点数,六。”
沈亦槿看着地上的石子若有所思,很快就恍然大悟了。她有些落寞地道:“我还以为你没去过赌坊,没想到你骰子玩得这般好,还说不再诓骗我。”
李彦逐无奈摇头,“是你那天说要去赌坊后,我找来骰子练习了一番,我自幼练武,耳力和精准控制都极好,废不了多少功夫。”
沈亦槿听见李彦逐这么说,心里泛起了涟漪,她那日所言,只不过是想颠覆自己在李彦逐心里的样子,出宫也是为了让李彦逐厌恶自己,好尽快放她离开,没想到李彦逐却对她的话上了心,还特意练习摇骰子。
此时她倒有些忘了此次出宫的初衷是要让李彦逐厌烦自己,反而主动拽着李彦逐的衣袖往前走,“都到晌午了,肚子都饿了,我知道前面有家卖馄饨的,味道还不错,我请你。”
李彦逐看着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偷偷弯了眉眼。
“你若饿了,我们可以去无忧斋吃午膳。”
“整天在宫里吃的都是珍馐美馔,陛下没吃腻,我都吃腻了,今日想吃街边的小馄饨了。”沈亦槿边说边拉着李彦逐往那处小摊走去。
“老板娘,来两碗小馄饨。”沈亦槿像是熟客一般坐在了一个四方小桌前。
老板娘转头一看,见是两位翩翩公子,不由多看了两眼,手下动作停了停,思索了好一会。
等煮好了馄饨,老板娘给丈夫交代两句,自己端着两碗馄饨走了过来。
将馄饨放在两人面前,她并没有离去,而是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