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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想法如今已经十分清晰,但她却固执地不想说,心里别扭着。召国和亲的事,是她先开口主动问的,为何李彦逐要反问,难道就不能直接给她答案吗?
    不但如此,她还怕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李彦逐会对她讲出一大堆两国友好,和平相处的大道理。
    可沈亦槿的这些想法,李彦逐却是不知的,他试图通过这个询问,得知沈亦槿对他是否有所动心。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不敢再问沈亦槿有关回心转意的任何话,而这么久了,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真心的付出究竟有没有打动她。
    “我不过是一介宫女,怎么敢干涉陛下的决定。”沈亦槿道:“陛下,很抱歉,我现在没胃口,还请陛下回紫宸殿用膳吧。”
    李彦逐被泼了一盆凉水,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自嘲一笑,他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随即心底升腾起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打动沈亦槿了。
    “好,我走,你多少吃一点。”
    屏风那头传来离开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摆菜的声音。
    沈亦槿从屏风后走出,坐在饭桌前,都是她爱吃的酸甜口味的菜品,还有一碗馄饨。
    原本已经很饿了,但现下却没了胃口,她还牵心着李兰雪,随意吃了几口,又去了凤阳阁。
    *
    李兰雪这场病,足足病了半月才好。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沈亦槿坐在凤阳阁内殿,拿起一个蜜橘剥开,“一会我们出去走一走。”
    她将一个橘瓣递给李兰雪,“这雪看着应该要下很久的。”
    李兰雪躺在门边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缓缓道:“小妹,瘴城的冬天是不是没有雪?”
    沈亦槿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李兰雪又道:“我前两日查了些瘴城的书籍,说那里的冬季不下雪,又湿又冷,我想了想,常松很不喜欢那样的天气,我又想了想,我也不喜欢,但我更不喜欢现在没有常松的上京。”
    李兰雪突然坐起身,“小妹,我想了很久,你说的那些我很害怕,但我更害怕没有常松在身边的日子,瘴城清苦,我会慢慢适应,常松要服劳役无法照顾我,我就自己照顾自己,我最近已经不让婢女伺候我梳洗梳发了。”她指着自己的发髻道。“你看,这就是我自己梳的,还不错吧。”
    沈亦槿看着歪歪扭扭的发髻,清晨来的时候,还以为李兰雪起的晚,没有梳洗。
    她很不自然点点头,“还不错。”
    李兰雪笑道:“还有,我已经开始和御膳房的御厨学厨艺了,你说粗茶淡饭,我学的都是百姓吃得起的菜品,你说我要独自度过黑夜,我想了想,我确实怕黑,但一想到第二日就能去见常松,我肯定就不害怕了,我不会总是去烦他,打扰他劳作的,就远远看着他,可好?”
    “你说我无以为计,你说错了。”她起身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都是珠宝和首饰,“我问了户部侍郎,换算了一下,我的这些珠宝应该够普通百姓过几十年的,你放心,我会省着用的。”
    她来到沈亦槿面前,可怜兮兮乞求道:“所以,小妹,我已经想好了,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求皇兄?让我去瘴城?我再见不到常松,我会死的。”
    沈亦槿的心顿疼,看着李兰雪的样子,她心头酸涩红了眼眶,“若抛弃了公主的身份,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身份,我早就厌烦了,不要也罢。”李兰雪说得十分轻松。
    但沈亦槿知道,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感动于李兰雪的一片真心,也实在不忍拒绝,点头道:“好,我试一试。”
    说是试一试,沈亦槿其实是抱着必需要说服李彦逐的决心去的紫宸殿。
    卫安看见沈亦槿有些惊喜,通常都是陛下去静月阁,沈姑娘入宫这么久还没有主动来过紫宸殿。
    “姑娘稍后,陛下和朝臣在御书房议事。”
    沈亦槿道:“无妨,我在此等一等。”
    等在御书房门口,她不由记起为父兄求情那天,也是洋洋洒洒飘着雪,日子可过得真快呀,她原以为自己会远离上京,再同李彦逐没有纠任何葛,没想到过了一年,她又将踏入这御书房,还是要求一份皇恩。
    有朝臣从御书房走出来,步履匆匆往外行去,卫安紧接着走了出来,“姑娘,请进。”
    沈亦槿踏入御书房,房内清冷的梅香沁人心脾,她深深一口气,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惹恼李彦逐,她是来求情的。
    李彦逐见她进来,挥手屏退左右,迈步来到她面前,神情却不怎么欢喜,这么久以来,沈亦槿都不曾主动找过他,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
    “亦槿,你从不主动找我,想必是有事要说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彦逐突然紧张起来,他很怕沈亦槿会说离宫之事,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强留她在身边,究竟是错是对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那般狠心地拒绝。
    沈亦槿跪地道:“我确有事求陛下。”
    下一刻她就被李彦逐扶了起来,“我说过了,你无需再跪。”他低头看着沈亦槿的腿,“姨母开的外敷药,你都有好好在用吗?如今到了冬季,你的腿还会不舒服吗?寝宫的炭火盆够吗?”
    他看沈亦槿未着大氅,将她拉到炭火边的软榻上坐下,“快暖和暖和,我们有话慢慢说。”
    李彦逐已经习惯了对沈亦槿好,关注沈亦槿的所有,而沈亦槿在李彦逐这段时日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心底的防线也在慢慢瓦解。
    她低头看着炭火盆,缓缓道:“陛下,我想为长公主求个恩典。”
    李彦逐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来为李兰雪求情的,只要她不说离开,说什么都好。
    “二妹有事,怎么自己不来,非要让你跑一趟?这外面多冷,你身子又受过凉。”
    沈亦槿没说话,安静地低着头。
    李彦逐笑着抚摸着沈亦槿的头发,“你总是这样为别人思虑。”
    沈亦槿抬头,看着李彦逐温和的眸子,“陛下,二公主身子一向康健,此番生了这样重的病,乃是忧思所致,若长此以往,心中郁结难解,恐再难医。”
    李彦逐半蹲在沈亦槿面前道:“你说的,太医都告诉我了。亦槿,你须知道,即便我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召回谋逆的重犯。”
    “我知道。”沈亦槿主动握住李彦逐的手,“陛下,我并非要让陛下召回兄长,而是求陛下让长公主前去瘴城。”
    李彦逐蹙眉,“亦槿,一国公主没有犯错却要前往流放之地,我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公主说了,身份她不要了,只求陛下能派人送她去瘴城。”沈亦槿将李彦逐的手握地更紧了些,“陛下放心,公主已经备好了盘缠,也做好了应对所有困苦的决心,她只求能同心爱之人在一处,哪怕不能日日厮守,远远看着也好过待在上京。”
    李彦逐心中深感震撼,他自小同其他皇嗣不亲近,一直以为李兰雪是养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娇女,没想到,为了心爱之人能抛却荣华,做到如此地步。
    他起身缓步走到了窗边。
    沈亦槿也不敢再多说。
    御书房中,只有袅袅梅香飘散在空中。
    过了许久,李彦逐转身道:“好,我准了!”
    沈亦槿以为求一次定然是行不通的,她已经想好了很多说辞,没想到李彦逐竟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她起身福礼,“小女替长公主谢陛下隆恩。”
    李彦逐到沈亦槿面前,“之前我不知相思为何物,如今我知相思苦,也知两情相悦的不易,更感动于二妹对你兄长的情意。亦槿,我好生羡慕他们两人。”
    沈亦槿道:“小女替哥哥和嫂嫂谢陛下成全。”
    李彦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哥哥嫂嫂?是啊,二妹离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大兴的公主了,我会对外宣称,长公主急症薨逝。”
    他偏头看着沈亦槿,“亦槿,二妹走了,你该有多孤独。”
    沈亦槿一怔,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想,李彦逐却先替她考虑到了。
    “哥哥嫂嫂安好,我才能安心,我只要想到他们过得幸福,就不孤独了。”
    李彦逐很想问,她如今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但他害怕,终是没问出口,而是道:“这几日,你们好好告别,我会安排一队金吾卫护送二妹前去。”
    沈亦槿福礼,“小女谢陛下隆恩。小女告辞。”
    还没抬步离开,李彦逐就拦住了沈亦槿的去路,“多陪我一会好吗?亦槿,别对我这么冷淡,我答应了你的请求,能不能换你多留一会?”
    李彦逐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卑微,这个女子就像是天上的月,分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得抓不住。
    沈亦槿转身微微一笑,“好,只是小女久不奏琴,也不会唱曲,棋艺也不精,似乎只能陪陛下用膳,可现下刚过了晌午,还未到用膳的时辰。”
    李彦逐心中欢喜,这还是沈亦槿第一次笑意盈盈地留下来陪他,他明白沈亦槿只不过是因为他同意了请求,但也很知足了。
    “不如,你陪我对弈一局?”
    卫安听到李彦逐吩咐,高兴地合不拢嘴。往日里,主子去静月阁用晚膳,气氛好的时候,也偶而会说多留一会,但沈亦槿不是拒绝,就是沉默。
    今日这般,还真是头一次。
    沈亦槿久不对弈,她上次对弈还是重生没多久的时候,和兄长对弈过一次,那次她输的很惨,如今看着这黑白棋子,还真有些恍恍惚惚,有点后悔,方才要说什么对弈之类的话。
    只不过下了几步,她的白子便落于了下风,她不由皱起了眉,看着棋盘比比画画,就是不知道该把下一个棋子放在哪里。
    李彦逐看着她的样子弯了眉眼,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子的面容上,这是他鲜少见过的样子,他竟然不知,沈亦槿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女子,直到女子落了子,抬眸看他,“陛下,该你了。”
    李彦逐的目光才回到了棋盘上,可在看见棋盘的一刻,他就笑了起来,手中的黑子落下,显而易见的白子输了。
    “亦槿,你输了。”
    沈亦槿有些沮丧,“我早就说我棋艺不精,陛下还要同我对弈。”
    李彦逐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进棋篓,道:“我们从新来一局,我让你三子如何?”
    方才下了一盘,沈亦槿突然来了兴致,她还记得和兄长对弈那日,她可是拉着沈常松,一直对弈到深夜。
    那时沈常松不肯让着她,她就一直输,输了就不让沈常松走,一局又一局的对弈。最后还是她心疼兄长第二日还要练兵,才妥协了。
    只是从那次之后,沈亦槿再拉着沈常松对弈,沈常松是死活也不愿意了。
    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得时过境迁,将军府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新的一局开始,沈亦槿明显感觉到李彦逐刻意让着自己,不仅仅是起步三子,之后步步都在让。
    沈亦槿挡住李彦逐将要落下的黑子,“陛下,我只是棋艺不精,但我不傻,陛下也让得太明显了,黑子若放在此处,肯定会输,我不信陛下看不出来。”
    李彦逐还是将黑子落在原处,他落寞道:“亦槿,我早就输给你了。”
    沈亦槿手中拿着的白子停在半空,久久不落下,最后她放弃了那个显然易见赢的位置,而是放在了棋盘边上没用的位置,“可是,我也不曾赢过。”
    接着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对弈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坐在一旁,看话本子陪陛下批阅奏折吧。”
    李彦逐宠溺一笑,看来今日他应允了沈亦槿这个请求,真的让她很开心,都愿意陪着他批阅奏折了。
    “好,听你的。”他从后面的书架拿出好些话本子,放在软榻上的小方桌上,“我这里有些话本子,你挑着看看。”
    沈亦槿没想到李彦逐这里还有话本子,很是惊奇,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这本就不错。”
    从没有过的,李彦逐批阅奏折处理公文,而沈亦槿坐在一旁陪着他,这幅场景竟让卫安湿了眼眶,他已经盼了太久。
    傍晚,沈亦槿陪着李彦逐用过晚膳,一走出紫宸殿,就迫不及待地往凤阳阁走去,她要告诉李兰雪这个好消息。
    一想到两个相爱的人马上就要相聚相守,她觉得很开心。
    得知沈亦槿求得了皇恩,李兰雪兴奋地拉着沈亦槿转了好几圈,还拿出好多男子衣袍,说是早就为沈常松准备的,让沈亦槿帮着她挑选。
    沈亦槿说她偏心,也该为父亲准备一些礼物,李兰雪马上喊了尚衣局的女官来,又觉得只准备衣物不够,还想准备些其他的,就又喊了其他的女官来。
    一连好几日,凤阳阁都十分热闹,李彦逐也任由两人去闹,看着满满一马车的东西,沈亦槿也放下心来,有金吾卫护送,还有这么多盘缠,在瘴城的日子应该也不至于太辛苦。
    沈亦槿还特意嘱咐别将自己想离宫的事告知父兄。
    李兰雪点头应下,她明白沈亦槿是不想沈家父子为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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