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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代司命死于神族混战,那时候五帝还未和天庭和解,伤亡在所难免。而第二代司命陨落的时间,和母亲去世那日差不了几天。”
    “就因为这个?”白帝冷笑。
    “如果青阳氏只杀死了第一代司命,没道理会被人称作司命杀手。神族混战时,天庭被五帝部落斩杀的神官不计其数,却没有其他号称‘杀手’的神族。”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解释。”明渊抬起眼睛,“是你为了复活阿娘,将司命抓来,命他以生气哺育母亲,强行逆天改命令她复活,以致上一代司命不幸惨死。”
    听到这里,青阳帝君愣怔片刻,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他笑得那么得意猖狂,仿佛疯了一样。
    “不错,那司命确实是死于我手。不过和你猜的完全不一样,以我的身份,难道还需要强抢吗?”
    他欣赏着儿子惊愕的神情:“我只和昊天提了一句,第二天天帝便将司命星君捆了送到扶桑谷,令他助我复活你娘。”
    明渊难以置信:“可司命到底是天帝的部下——”
    “孩子,你太愚蠢了。句芒难道就半点没教过你?”白帝笑累了,“对于天帝来说,是选择一个小小的司命,还是选择青阳氏一脉的全力支持,难道还需要考虑吗?”
    明渊神情冷下去,“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叔祖父的孩子一样。人族都知道养不教父之过,如果你嫌弃我太过愚蠢,难道你不该先反省你自己?”
    这话刺痛了白帝,青阳帝君眸中寒光一闪:“我倒希望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怎么不投胎到句芒那里!这样你娘也不会死!”
    “叔祖父一生未娶,叫我怎么投胎?”明渊分毫不让顶撞回去,“你如果执意要将母亲的死归结于我,当初就不要娶她,我自然也不会被生下来了!”
    上古神族后代种族取决于父亲,修行天赋和潜力却取决于母亲。青阳帝君昔年坠入爱河,不顾族人劝说,执意娶了明渊之母,一介法力低微的小仙。按理来说他们的孩子将会天赋平平,也许还会先天不足体质孱弱,白帝做了足够准备,以平常心迎接他们即将到来的第一个孩子。
    然而明渊在胎里便耗干了母体所有养分,拖垮了他母亲的身体,终于造就千百万年来最强青阳氏。
    某种意义上,明渊的母亲确实是因他而死,但这也并非是他想要的结果。白帝从明渊诞生于世起便彻骨地恨着这个儿子,这并非虚言。明渊自小缺少父母关爱,因此长久无法学会爱一个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彻底被明渊激怒的白帝站起身,明渊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刻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像互为杀父仇人。
    “自你出生后,我一直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青阳帝君身影虚幻,却气度非凡,“现在看来,我的确疏于教导,竟让你长成如此狼心狗肺不懂感恩的孩子。先是违拗你的父亲,又对你母亲的死出言不逊!”
    “你最好有记得你是一个父亲。”明渊讥讽。
    话音刚落,青阳帝君的魂魄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明渊瞳孔急剧收缩,匆忙间抱着燕月生往后一跃退去。然而白帝只剩灵魂,肉身无处不在,动作自然更快一步。他如鬼魂般骤然出现在明渊身后,手掌轻飘飘地印在明渊背上。明渊“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轰然滚落于地。即便是在滚开卸力的时候,他也紧紧护着怀里的燕月生,以免燕月生从高处落下摔伤。
    “不愧是我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白帝自虚空落下,轻轻鼓掌几下,“你娘至少是天界仙族,你倒好,竟然爱上一个凡人?”
    明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体里每一分子都疲倦到想立刻睡去,但他不能。三千年未和父亲见面,明渊如今才明白青阳帝君实力如何。换做他全盛之时,可有一战之力。可他如今强弩之末,想要护住燕月生便是千难万难。
    “月生不是凡人,”明渊拭去嘴角鲜血,“她会成仙,然后和我长相厮守。”
    白帝不听明渊的辩解,冷笑着自顾自说:“等你们有了孩子,她会和你娘一样虚耗而死。你做下如此孽债,便要自己来还,一报还一报,才叫天理不爽!”
    这话说得实在恶毒,比起预言更像是诅咒。明渊眼神锋锐起来:“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等着看便好了。”白帝“咦”一声,“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青阳禁地的秘密吧,进入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你所爱的不过是个凡人,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因为没有食物活活饿死。”
    “她不会死,绝对不会。”明渊自言自语,显然陷入激烈的心理斗争。白帝嗤之以鼻。他对教训儿子这件事感到了厌倦,转身便要去看冰棺中的妻子。
    正在此时,明渊从怀中掏出瓷瓶,从中倒出半颗黑色丹丸。他撬开燕月生的下颌,将这半颗丹丸送入她口中。
    青阳氏身上从不带伤药,先前燕月生手指受伤,明渊也未曾将这药瓶取出来。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及时将燕月生从这里带出去,还不必动用这最后手段。然而白帝说得对,燕月生若不能脱去肉身凡胎,恐怕在禁地中撑不过三天。
    不死灵药滚入燕月生体中,润尽她五脏六腑,滔滔仙力自干涸的筋脉中生出,不断改造这具平凡的人族躯体。极耀眼的金光自燕月生眉间喷涌而出,五色笔在光晕中一闪即逝。
    青阳帝君骤然回头:“乾坤笔?”
    第41章 、逆转阴阳
    天界神器不计其数, 乾坤笔却是其中的异类。寻常神器皆是神族铸造,而乾坤笔是唯一一件天道化身创造的神器。
    传闻天道无情,时常化身入世体察世间百态。恰逢后羿射日, 贯通三界的扶桑神树折断。第一代天道化身以扶桑树心为笔管, 以女娲补天之石为笔斗,以瑞兽朝天犼毛发为笔毫, 以天道化身心血为笔墨,最终制成一枝神笔。神笔挥毫之处,所绘一切皆为真实。
    因补天石分五色, 人间百姓更习惯称其为五色笔。它与昊天同为天道所创, 算是天道的孩子, 只是五色笔始终没能孕育出器灵, 比起昊天难免逊色许多。昊天成为天帝, 为他的兄弟取名乾坤。
    青阳帝君在天界的时候也听闻过这枝神笔鼎鼎大名, 只是乾坤笔与天界缘分浅薄, 没有一位神族能使它认主。据传天道制成乾坤笔是为了平衡天界和人间的力量, 能使五色笔认主的人只能来自凡间, 而昊天当然不会允许这等神器脱离他的掌控。
    “乾坤笔!”白帝难以置信,“它怎么出现在这里?”
    明渊眼前一花,青阳帝君已经闪到二人身前,伸手往他怀中燕月生额前点来。明渊反手擒住白帝手腕,二人瞬息间交手二十余次。最终明渊有了先前被袭击的经验,及时护住燕月生后撤, 父子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对望。
    “你又发什么疯?”
    “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白帝挑眉。
    明渊没有回答,青阳帝君也不在意:“她是谁?怎么会有乾坤笔?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并没有特意找她, 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明渊漠然, “她有没有什么乾坤笔, 对我来说不重要。”
    “荒唐!”白帝咬着后牙槽,“如果她早点出现在我眼前,我何至于带着你娘进入此地,做好一辈子都不出去的准备?乾坤笔挥毫之处,一切都会成为真实。只要它的主人愿意,甚至可以修改命数逆转阴阳,最终复活你娘!”
    闻得此言,明渊眼神短暂动摇,但他素来面无表情,看上去一切如常:“你带着母亲离开扶桑谷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出生,自然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确实,她出现得太晚了,但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白帝目光贪婪地从燕月生身上一寸寸抚过,“把她交给我,我可以留得她一条命。”
    “不可能,”明渊断然拒绝,“父亲,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谁家的父亲会求儿子?”白帝眼神一寸寸凉下去,“我这不是求人,是命令!你是我的儿子,自然应该听我的。难道句芒照顾你这么久,就半点没教过你孝字怎么写?”
    明渊沉默数息,向白帝伸出手。原本歪在明渊怀中的燕月生悬浮在空中,颤巍巍向白帝的方向飘去。
    青阳帝君一喜,探手便要来擒燕月生。眼看复活妻子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全部心神皆置于燕月生一身,完全忽略了远处的明渊。浑身皆被金光笼罩的少女安详沉睡,半点不知道她处境之危险。
    将要抓到燕月生的前一刻,白帝察觉到异常,蓦地抬头,明渊已不见踪影。他心下一窒,手上动作未曾停滞片刻,眼看便要将燕月生擒至爪下。明渊的身形诡异地浮现在燕月生身前,悍然撞上白帝的拳风!
    “轰轰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自大殿上响起,破碎的冰块四溅!金红火焰铺满冰面,殿中冰山慢慢矮下去。燕月生的躯体在明渊身后轻飘飘落在地上,青阳帝君的魂体挡在冰棺前。
    “明渊,你真打算和我作对?你娘她还在这里!”白帝探手去冰棺上一拭,摸到满手水迹。冰棺已然开始融化,湿漉漉流了满地。
    明渊捂住嘴咳嗽一声,再放下手时已是满手鲜血。他定定地凝望着白帝慌乱的神情,忽然嘲讽地笑起来。
    “小爷爷从来没有教过我孝字怎么写,他从不曾教导我要孝顺他,他不在乎,但是我会做到。”
    “但你不一样,父亲。你从未抚养过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青阳氏从蛋中出生,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们最依赖的至亲。他们会模仿父母相处的模式,去爱他们将来遇见的命定之人。但明渊无从模仿,以致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懂爱为何物,自然也没能对父母产生多余感情。
    “月生愿不愿意复活母亲,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明渊往前迈一步,“只要我在,你休想令她步上前代司命的后尘。”
    “她的意愿?”白帝冷笑起来,“孩子,我教你一件事。青阳氏行事,从来不需要顾忌他人的意愿!”
    明渊从未听白帝叫他一声“孩子”,短暂失神一瞬。正在此时,大殿的石壁诡异地蠕动起来,分裂出无数石人,竟是在前七门中围堵明渊的各族傀儡。明渊猛然回头,发现他们已经抓住燕月生的胳膊,正在将她往墙里拖!
    “住手!”明渊飞身而上,便要重新将这些石人击溃。然而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青阳帝君。只听得背后风响,明渊侧身往旁边一让,他的头发已然被烧去一截。
    趁这会儿功夫,那些石人已经将燕月生拖回第七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燕月生昏昏沉沉,始终未能醒来。她只觉浑身酸胀,似乎经脉都被陌生的力量充盈,胀得她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解决。有时她仿佛明白了一星半点,试图调动那些力量进入丹田。但每次刚起了这个念头,燕月生立即浑身刺痛,犹如万针入体,难以招架。
    “我这是怎么了?”燕月生想,“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意识深处一片漆黑,燕月生觉得很冷。原本能温暖她的人远去了,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燕月生识海中忽然亮起一盏明灯。她犹豫着松开自己,向那盏灯所处走去。灯火跳跃着五色的光,无端令她觉得亲切。
    “你可以帮我吗?我想离开这里。”
    灯火明明灭灭,照亮了燕月生的脸。
    “你问我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燕月生试探地触碰这一团火焰。灯火并没有灼伤她,反而柔和得如同一缕春风,一段月光。
    “我想,外面或许有人在等我。”
    燕月生浑身一颤!随之周身仙力急剧向她眉心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万针刺身的痛苦隐去了,沉睡的少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抱着膝盖坐着。外界和她意识深处一般,同样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燕月生试着用手去摸,然而她上下左右前后皆是石壁。在昏迷的时候,她不知被谁关进了一处石牢里。
    “明渊?”燕月生试探地唤一声,无人应答。
    这般黑暗狭小的地方,极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即便是敢孤身跳归墟的燕月生,眼下也有些胆寒,渐渐便难以呼吸起来。
    “有人吗?不一定是明渊,谁都行。”燕月生一寸寸摸过身前石壁,“如果有人的话,可以出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色的光亮起来,犹如一团灯火,照亮了狭窄的石牢。燕月生抬头看去,觉出这气息熟悉,让她想起明夷宗的那个夜晚。
    “明夷宗上的那一次,也是你吗?”
    光团上下晃了晃,像是默认。
    燕月生从破军手下逃生后,无数次想要再次召唤出那击破结界的东西,然而始终未能成功。燕月生因此才和周采意形影不离,因为在明夷宗上,只有天族星官照看的周采意能护住她,崔鸣剑也不行。
    金色光团落在燕月生手中,化作一枝平平无奇的毛笔,唯有笔斗还闪着五色光。燕月生捻了捻笔尖,将笔毛理顺了些。殷红似血的墨汁沾在她手上,不一会儿便化作粉末消失了。
    “你是说,你可以帮我从这里出去?”
    从毛笔中传来的意志极为微弱,燕月生难以辨别,只得连蒙带猜。毛笔从她掌中弹起,在石壁上画了一扇门。燕月生眼睁睁看着原本扁平的画渐渐凸高,与真实的门分无二致。燕月生试探地一推,门便开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石道,远远的看不见尽头。
    五色笔落入燕月生掌心,燕月生发觉它笔毫上的墨汁颜色淡去一些,心下一凛,急忙顺着门爬下去。在她爬下石道后,身后的门也消失了。五色笔重新化为金光,照亮燕月生前行的路。她不能回头,只能顺着石道一直向前走。
    道路在燕月生面前铺开,又在她身后终结。燕月生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饥饿,以为没有过去太长时间。黑暗容易令人对时间流逝失去掌握,过了许久,始终没有感到疲倦的燕月生才后知后觉,她的身体和先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你想带我去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确定你指引的路是正确的吗?我还要找一个人,你不会把我带得离他越来越远吧?”
    “你知道我想找人?”
    燕月生越发迷茫,不知道这团金光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哪门子药。然而归墟偌大,她能信任的人皆不在身旁,想来这支笔没有要害她的理由,只得顺着石道继续前行。
    眼看笔上墨汁渐渐耗尽,石道终于向上爬去,一扇门出现在燕月生头顶,光顺着门缝洒了下来。燕月生一鼓作气将石门推开,从石道中爬了出来。
    “数月不见,睿郡主越发长进,竟学会了钻地道?”
    半生不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燕月生动作凝滞片刻,猛地抬头看去。青年披着一件月白外衣,正坐在榻上,微笑着看向她。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有“九十九善人”之称,时任大梁国师的天机阁程素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神女之劫
    在看清程素问的一瞬, 燕月生立刻想要潜入洞中逃走,然而石门已经消失了。窗外传来鹧鸪啼鸣,哀哀如泣。
    “郡主不必慌张, 我并不打算伤害你。”程素问眼睛弯了弯, “我如果想要下手,郡主当初便不能从客栈逃出去, 何必等到如今。”
    燕月生定下心神:“这么说,我倒要谢谢国师昔日高抬贵手了。”
    她方才太过慌张,忘记程素问素有“枠九善人”之称。天机阁阁主荀无涯捡到襁褓中的程素问时, 断言此子前九十九生都没有做过半点有损天道的坏事, “九十九善人”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若程素问此生也能不忘初心修得完满, 今世必能飞升证道。
    因此燕月生才奇怪荀无涯为何要将程素问送入京城, 朝堂上可没有老好人的立足之地。能在京城中搅弄风云的存在, 谁又没做过一两件亏心事?
    “这是什么地方?”燕月生扭头看向窗外, 只瞧见茫茫雾霭, 山青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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