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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这点变化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分明还是那个人,看他的时候眼睛没了光芒。他让人紧紧盯着国公府,但一直没有任何异常,她不出门不见生人不与别人通信往来,只是全然跟换了个芯子一样。
    他怕节外生枝,或许是两人分别许久,有了陌生感,他想,或许成了婚就好了。
    “殿下。”刘瑾在门外候着,见到傅正和出来,忙小跑着进了殿,抖开披风盖在李洵身上。瞥见殿下骇沉的眉眼,他便知道此事没谈好,心下顿时凉了一大片,到嘴边的话也不敢问,只道:“殿下可要传膳?”
    “不。”李洵怒意填胸,傅正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老家伙对他虚与委蛇,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可话里话外都充满推脱之意。
    他说要看娇娇的意思,可娇娇吃了衬托铁了心,一门心思要和他决裂。
    看来走国公府这条道行不通了。
    “进宫!”李洵胸口剧烈起伏,这祖孙二人怕是早就通过气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珍爱如掌珠的心上人和敬重如山的恩师双双避他如蛇蝎,他就觉得可恨!
    他只差把心都剜给她了,她还有甚不满意?
    她既然不肯点头,那他入宫请圣上赐婚便是。
    他明日就要启程南下苏杭察理贪墨案,原本打算离开之前先与老爷子挑明了,免得他走后,他们乱点鸳鸯谱。现在瞧着,他也是个靠不住的。
    婚事一日不定下来,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却是不巧,最近几日皇上忙于祭天大典之事,正召了各部长官议事,听总管太监的意思,没三五个时辰出不来。
    李洵的躁郁更上一层,只好压着心下火气,转而去中宫求见皇后。
    到了嘉宁宫,老天跟他做对似的,皇后召见了几个苗疆医者。
    李述身体不好,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皇后为了他的病可算是费尽心思,前几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几个苗疆人,给李述开了几服药,说是吃了之后身子倒有几分受用。
    这几个苗疆医者顺势而为成了皇后的座上宾,每月皇后都会召他们入宫给李述看病,这几日她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李洵对此嗤之以鼻,苗疆人喜欢走歪门邪道,看似能救人,实则用的诡术吊着他的命。
    一朝反噬,还不知会如何。
    皇后身边的宁嬷嬷走了出来,好声好气地跟李洵解释。
    李洵颇为不耐烦,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待几个妖人走了,你去告诉娘娘,请她和圣上尽快为我和傅姑娘做主赐婚。”
    宁嬷嬷眉眼笑开了,笑着回道:“殿下放心,不光是你惦记这事儿呢,前段时间大殿下还劝娘娘为您赐婚,不过最近圣上政务繁忙,娘娘一直没找到时机与他道明此事。”
    “当真?”李洵眉眼微挑,算这个病秧子有几分自知之明。
    宁嬷嬷看到了他眼底藏着的欢喜,点头称是。
    李洵神色间这才漾出喜色,既然父皇母后有心为他赐婚,此事暂且压一压也无妨,他终于可以安心南下了。
    作者有话说:
    安心去吧,回来之后老婆就不是你的了。
    第12章
    嘉宁宫里。
    皇后端了一碗药汁走到李述面前,道:“药煎好了,你喝了吧。”
    李述瞥见她掌心包裹着的棉布,眉毛一挑,说道:“你又割了自己的手?”
    “你不用担心我,一条口子而已,三两天就好了。你快趁热把药喝下。”
    皇后亲手捧上药碗,目光温柔至极,李述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又酸又涩:“我的身体本来撑不过十六岁,现在多活了好几年,已经足够了。母后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药我不会再喝了。”
    皇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苗疆医者,用药毒辣刁钻,非以至亲之人的血液为引子不可。
    此前皇后瞒着他,他喝了一两年。
    后来偶然得知,说什么也不肯再吃那药,皇后便让苗人另外配了几味丸药吃着。
    今年入冬以来,他身子每况愈下,这几天吐了几次血,皇后骇然大惊,重新启用了之前的方子。
    “述儿,听母后的话,乖乖把药吃了。”皇后柔声道。
    李述态度异常坚决:“今日他要我食你的血,你给了,改天他若是要我吃你的肉,你是不是也要割下来。”
    “只要能救你的命!”皇后陡然间拔高音量,近乎嘶吼:“要我的命也给你!”
    “可是救不了!”李述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们都应该接受事实。母后,我不怕死,你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眼泪涌了出来,她捂着脸痛哭不已。
    李述坐在椅子上,她的哭声入耳,心里跟针扎般难受,他道:“父母子女的缘分早就是天定的,天定能走多远便是多远,一日也强求不得。母后又何须执迷不悟,生死有命,如果我活着要以伤害父母亲人为代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别说这种话。”皇后泣不成声:“我不会让你死的。”
    李述垂眸淡声道:“不是儿子不想活,儿子也想活,但要走正道,苗疆巫蛊横行,擅走歪门邪道,续一日的命,五内如焚,倒不如死了。”
    皇后仍在捂面痛哭,李述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残忍,岔开话题说:“方才太子殿下又来了,母后打算什么时候和父皇商议他们的婚事?”
    皇后忍着眼泪,看着案上放着的那碗汤药,心下茫然得很。过了许久,才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最近你身体不好,我无心他事。”
    李述眼帘低垂,端茶的手顿了顿,凝结在杯盖上的水珠滴落在他袍角,迅速洇开。
    “殿下年逾十八,已是婚配的年龄,母后该多上些心才是。”
    皇后点点头:“你尽心为他着想,他又不承你的情。”
    “不承便不承吧,总归我是为了这江山,也不是为了他。”李述说。
    李述走后,宁嬷嬷领了个苗疆人进来。
    那人半跪在皇后面前,行了个苗疆人的礼,再抬头时,一眼瞥到桌案上已经放凉了的药碗,皱眉问:“殿下还是不肯喝?”
    皇后木然摇头,过了良久才问:“依你看,述儿还有多少日子?”
    每讲一个字,她心上都仿佛被锥子狠狠锤了下。
    苗疆人抬首,不敢直视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
    “回娘娘……”皇后突然抬头看他,吓得他动作都僵住了,愣愣地说:“一年……最多两年。”
    殿里一瞬间落针可闻。
    一年,最多两年。
    她从生下李述的那天起,就知道他们的母子缘分不深,却没想到浅到这般,只有短短一两年的时光了。
    “娘娘。”苗疆人迟疑了声,又道:“新的蚀心蛊已经培育好了。”
    “嗯。”皇后眼睛都不抬一下。
    苗疆人摸不准她的心思,复又说了句:“娘娘若要,小的下次进宫就带来。”
    皇后想起她专门为李洵准备的蛊,犹豫片刻,眼睛微抬,眸中没有丝毫神采:“不用。”
    *
    国公府的花厅和前厅之间有条金丝珠帘将内外隔开,隐约能见里头坐了几道人影。
    傅家祖孙三人坐在桌前用膳,各人坐了桌子一方,都默默捧着饭碗,不言不语。
    这本是个极为平常的晚上,却因为几人各有心事,一顿饭吃得格外漫长。及至快散席了,傅娇才打定主意似的放下碗筷,说:“阿爷,祖母,有件事情我想同你们商量。”
    陈氏闻言和傅正和对视了一眼,李洵过府的事情他们还没有跟傅娇说,一直犹豫着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好,我和你祖父也有话想问你。”陈氏慈爱地拉着她的手,“有什么你便说吧。”
    傅娇道:“我想回洛邑老家了。”
    陈氏忍不住蹙眉:“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回乡下?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傅娇摇头说没有:“阿爷和祖母年纪大了,人老了都要落叶归根,这两年你们身子利索,咱们举家迁回去,再过两年,你们年纪愈发大,不比现在行动便利。”
    她说得倒是在理,傅正和此前也想过,只是她的婚事一直未定,他们没办法放心回去。
    傅正和说:“我和你祖母想的是先将你婚事定下来,回到洛邑乡下,都是些粗陋匹夫,找不到合适的人。”
    傅娇却说不:“匹夫也有匹夫的好,没了大世家的规矩,或许还能活得快意些。祖父三朝为臣,历经宦海风云,我们家已富贵登极,我也不想您老了还为我的事情操心。”
    傅娇所说,何曾不是傅正和所想,他历经三朝,儿子早亡,孙子远在北地,傅家满门分崩离析,他对这个小孙女再无别的盼念,只希望她能安然过完此生。
    这也是他一直不愿傅娇嫁与李洵的原因。
    此前李洵过府傅正和便猜想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傅娇主动提出回洛邑,更加证实他的猜测,他问傅娇:“你和太子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傅娇脸色微变,看向祖父,只道:“我和殿下自小就是玩伴,关系比别人好一些,只不过现在大了,自然不能像小的时候常来常往了。”
    这话竟是将两人的过往抹杀干净了。
    傅正和想到李洵,微微蹙眉,问:“你不想嫁太子了?”
    傅娇想都不想就回答:“不想。”
    傅正和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又道:“前段时间太子殿下登门造访,说要娶你为太子妃。”
    “阿爷答应了?”傅娇目光略带惊恐地看向傅正和。
    傅正和摇头说没有:“娇娇,我不想你嫁给太子殿下,你应该知道的,天家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一家已经富贵至极,不需要太子妃皇后的头衔为家族增光添彩,阿爷也是希望你能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傅娇说知道,眼含感恩地看向傅正和,对上阿爷那双沉着冷静的眼,他目光中的慈爱令她心中一暖。
    这些日子来她一个好觉也没睡上,不管是梦中的李洵,还是现实中的李洵,都让她寝食难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幸阿爷和祖母同她想到一处,一家人都只想过平淡安然的日子。
    只要离开京城回到洛邑就好了,远离是是非非,到时候找个贴心的男子,不必多有本事,只要顾家、待她和阿爷祖母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想到此,傅娇唇角微微一勾,不经意露出一抹会心笑意:“我都听阿爷的。”
    *
    李洵十余日就到了苏州。
    苏杭两地的官员没把这位辅政一年多的太子放在眼里。皇上仁政已久,做事谨慎有余,果伐不足,总是思前想后,顾虑颇多,因此留下苏杭两地官员贪墨的大隐患。
    他们远离京城,以前只听说过李洵的名声,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他们又有何惧?
    可李洵到了之后,却全然不似当今圣上那柔软的性子,大开大合绑了两地府衙共七十余日,昼夜不歇地审理案件。
    起初他们只当李洵是做样子吓唬他们,态度懒散极不配合。李洵也不是软性子,亲自坐镇中枢,在牢里陪审,高强度的轮番逼供、审问下,铁人的精神也崩溃了。
    过了三五天,撑不住的开始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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