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便威严道:“聂云汉,自报家门!”
聂云汉轻轻动了动,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杂乱无章的头发下透着的那双眼睛被周围火把映得熠熠生辉,明亮至极。
然而他的目光触到对面那人一身大红曳撒的时候,双眼像被那红色狠狠灼伤,顿时瞳孔骤缩。
穿着曳撒的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唇上无须,分明是一位内侍,此刻正捏着一条洁白的帕子半捂着嘴:“哟,这是被打傻了?说不出话来了?”
韩方五十多岁,身着武官常服,面貌端正,目光矍铄,眉心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面带一股清正之气,他走近聂云汉,沉声道:“云汉,这位是秉笔太监孙无烟孙公公,皇上特派他亲自督办此案,你速速回话!”
他口吻中透着关心,是怕聂云汉心中难过,太过桀骜,使得事态进一步恶化。。
聂云汉也知道现在韩方并不比自己好过,不欲使他为难,转了转眼珠,垂眸开了口。
“在下聂云汉,棠舟府守御千户所副千户,‘赤蚺’副领队。”他声音嘶哑,听起来有些虚弱。
孙无烟端详着聂云汉的模样,继续问道:“还记得你们‘赤蚺’是做什么的么?”
聂云汉顿了顿,明亮的眼睛直直看向他,目光毫无惧意:“‘赤蚺’,隶属棠舟府都指挥使司,是针对独峪国细作成立的特别任务小队,负责大曜与独峪边防,清除独峪细作,探听敌方情报,护我大曜国土安全。”
“好一个‘护我大曜国土安全’!”孙无烟陡然变脸,苍白尖利的手指指向聂云汉的脸,“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又何以联合千户关山通敌叛国?!”
聂云汉听了这话,突然暴怒,肌肉虬结的双臂猛地挣动起来,把刑架上的锁链晃得“哗啦啦”响个不停,吓得孙无烟向后退了几步。
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见一旁韩方并未发号施令,便也没有什么动作。
“我义父关山十五岁从军,为国出生入死三十年,方才为国捐躯,他尸骨未寒,你莫要再侮辱他!”聂云汉低吼道,如同一头暴跳如雷的雄狮,“他绝不可能叛变!”
孙无烟则继续质问:“为国捐躯?!那十二连环锁的机关阵是他亲自发明,若非他将设计图纸透露给独峪人,对方又怎么可能知道如何制作?”
“若是他真的通敌叛国,又怎会自己踩中那机关?!”聂云汉双目赤红,大声吼道。
孙无烟冷笑:“说不定只是金蝉脱壳之计,别忘了在那悬崖下,只寻到他一条炸碎了的手臂!聂云汉,先前的供词里,你说他是为了救你才令机关阵自爆,我如何判断这不是你们义父子俩演的一出戏?”
聂云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演戏?怎么演戏?”
“关山擅弄奇技淫巧,为你们‘赤蚺’添置不少古怪装备,这十二连环锁机关阵更是令独峪人闻风丧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关山此人技艺超群,若能为独峪所用,攻打我大曜则事半功倍,因此他们为此不惜花费重金,策反关山!”
“关山长期不得朝廷重用,从军三十载,至今仍是千户一名,他表面对大曜忠心耿耿,心中早存反叛之意,于是便借与独峪作战之机,向敌方透露十二连环锁阵法,故意踩中机关,在你这个义子的掩护之下,装死逃逸,将毕生所学全都贡献给独峪,待到日后风平浪静,他定会接你去享受那荣华富贵!”
孙无烟阴冷的眼睛盯着聂云汉,逼问道:“我说的对是不对?!”
聂云汉怔了怔,接着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双肩不住颤抖,笑得浑身锁链哗啦啦作响。
韩方闻言,面露无奈:“孙公公,此案真的并非您所推断的那样,我与关山二十年前便相识,他是什么人品,我真的很清楚,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越是忠肝义胆的人,一朝被伤了心,才越容易变得决绝啊!”孙无烟惺惺作态地叹了口气。
“我竟不知,那些主和派为了给我义父泼脏水,竟能如此异想天开!”聂云汉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孙无烟,“他们的脑子和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韩方厉声阻止:“聂云汉,住口!”
聂云汉无视韩方,明亮的眸子射出冰冷寒光:“我义父对大曜忠心耿耿,为了跟独峪蛮子作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难道朝廷不该为他著书立传?这就是你们对待英雄的态度?!”
“此事并非朝中官员所说,而是独峪俘虏透露!”孙无烟尖声道,“聂云汉,别在我面前做戏,也别想指责朝廷,你们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忘了事发时只有你和关山在场,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们的清白!”
“我们为国死义,凭什么还要自证清白?!自从‘赤蚺’番号成立,大曜与独峪边境安定了多少,我们又为此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人,大家有目共睹!那日一战,‘赤蚺’死伤惨烈,甲队全员阵亡,领队关山战死,连血都不能证明我们的忠诚,还有什么能证明?!”
聂云汉气得血脉贲张,怒发冲冠:“你方才说的那些分明就是独峪人的阴谋!这些年来我们掐掉了多少独峪细作的据点,干掉他们多少安插进来的钉子,废掉了他们多少精心策划的布局——独峪亲王阿格楞和他那个什么狗屁平北大将军哈沁定恨死我们了,才会设下奸计、散播谣言,试图毁掉‘赤蚺’,你们怎能轻信这些,自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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