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一双杏子眼里噙着水意, 像是碎了一片蒙蒙星海, 直勾勾地看着他。
明明醉的不像样了, 倒是意外的条理清晰。
“开了开了。”
许知鹤被她磨得浑身燥热, 单手扯松了领结, 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阔步往外走去。
“开了?”
少女反问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 可反应了半晌后, 又蔫儿哒哒地靠进他的怀里,语气好不委屈,“你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明明不喜欢我,还要骗我说开花了……”
闻言,许知鹤顿住脚步,敛了笑,垂眸凝视着她,“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
醉醺醺的少女被他陡然变冷的语气一惊,软软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前,嗡嗡道,“我听到了,我也看到了哦。”
“你要进军弦乐圈,你要我父亲的人脉,你要……把我当成人脉踏板……你也不是喜欢我。”
许知鹤沉着脸没接话。
他倒是不知道,看着没心没肺的少女竟背着他藏了这么多心事。
“不过……没关系。”
云羽悄悄抬起头,戳了戳他的面颊,哼哼道,“我也有秘密。”
他眯了眯眸子,低声诱哄,“什么秘密?”
“我不要……”少女迷蒙地望着他,脑袋一歪,神情有些难过,“不要告诉一个会不告而别的坏人。”
她看着他重复,“坏人。”
坏人不讲道理。
离开时悄无声息。
回来时又对她肆意勾引。
哪怕她喝醉了,被人抛弃的难过也会很清晰地记得。
不要告诉他。
怕他被秘密惊跑。
又或是怕她又有了多余的期待。
明明此刻脑子很空,她却仍旧记得得知许知鹤离开时的那种难过。
尘封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她抖着肩身,把脸埋进男人的脖颈里,哽咽道,“别丢下我。”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过去的选择买单。
可他从未对以前做过的任何决定后悔过,除了……那次不告而别。
少女的话,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直直往他的心脏上插。
许知鹤清俊的面容上仿佛凝结了一层霜。
他收紧手臂,用力把少女揽进怀中,疾步往车上走。
傍晚落过雨,夜风微凉,夹杂着湿润的水汽,卷走了酒意带来的热度和不理智。
保姆车内温度打得极低,云羽昏睡了一会儿后,半路被冻醒。
她陷进椅子里,眼皮无力地耷拉着,下意识往身侧的热源靠。
被她抱住的热源倒也不躲,任由她放肆地蹭进怀里。
再次醒来,是在许知鹤家她临时睡的那间客房。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她喝了一杯三色酒。
屋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昏暗模糊。
云羽按着发疼的太阳穴缓了好一会,才懵懵地去摸床头的手机。
可手机没摸到,倒是摸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被吓了一跳,惊呼声溢在唇边,才发现床边地毯上坐着的人是许知鹤。
男人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
垂下的额发遮住他的眉眼,让她辩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周身弥漫着一种异常的低气压。
她轻轻唤他,“知鹤哥……”
男人抬头,透过额发看她一眼,“醒了?喝点醒酒药。”
他的嗓子有些哑,难得的敛了笑意。
云羽接过他递来的醒酒药,又看着他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保温杯过来。
那保温杯是她买给许知鹤的,带着智能温度显示的杯子。
杯子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带掉了床头柜上一个笔状的东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云羽懵了一瞬,然后在许知鹤探身去捡的时候,蓦地想起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许知鹤的录音笔。
电光火石间,她抢先一步把笔夺走,一脸紧张地把它背到身后。
“那是什么?”
面对着男人问询的目光,云羽不自在地别开眼,“是……我练习用的录音笔。”
她给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合情合理的答案,可却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复。
昏暗的卧室,沉默如同黯淡灯色下的微粒一般蔓延开来。
云羽不安地朝着许知鹤瞥了一眼,在对上男人蹙起的眉心时,无奈地闭着眼叹了口气,而后把那支录音笔拿了出来。
“是你的。”
漆黑细长的笔颤巍巍地躺在女孩白皙的手心,像是一座倾斜晃动的危桥,随时都可能坍塌。
许知鹤没接,而是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那双深眸里像是裹着风雪,可风雪攻击的却是他自己。
“你都知道了?”
他面色凝重,嗓音微哑,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容,似是不想错过她脸上任意一丝神情变化。
云羽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时不确定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只是本能地往后蹭了一点,乖巧地点头,“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那被少女无声拉开的距离,明明只有几厘米不到,他却面色骤变,垂下眸子,“你想知道,这录音笔是干什么用的吗?”
在拿到这支笔的时候云羽曾自恋地猜测过它的用途,可她不敢去证实。
她无声地攥紧手心没接话,悬着一颗心等着他公布答案。
“你说得对,”许知鹤倏地笑了一声,肩身崩起固执却脆弱的弧度,“我是个骗子。”
悬着的心凉了半截。
被遗忘的酒后记忆也被这个关键词连根拔起。
云羽蓦地想起醉酒后她向许知鹤抖落的那些心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盯着他看。
他抬手,蓦地攥紧那支暗藏着他全部不可明说的秘密的录音笔,“用一支录音笔,来自欺欺人的骗子。”
明明是自己选择离开的,却固执地用录音笔来伪造一种她在自己身边的假象。
可越是听着她的声音,就越是想要得到更多。
明明知道那样不对,明明已经把她伤得那么难过,却还要用尽手段,自私地把她捆在身边。
他是肮脏的,是卑劣的,是想要企图把太阳囿于北极之地的浮冰。
接近阳光的冰,没有一块会幸免。
冰面之下隐藏的乌黑,早晚会随着冰块的消失而暴露于阳光之下。
是清醒的痛苦却又甘之如饴。
他抬起眼睫,长眸映着屋内昏沉的灯,泛起逼人的光,“可无论你怎么想……”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要你。”
“不止是,通过一支录音笔来实现。”
藏匿于黑暗中的,无声的,浓烈的情绪终于得以见人。
即便,是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被剖出来。
即便,他还没有一百分的把握。
但是说出来的那一刻,他竟觉得有一瞬间的解脱。
“如果你到此为止……”
“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在笑,明明那笑还是如追光灯下那般耀眼明亮,可云羽却觉得他和她一样,在努力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同一样东西。
他没说什么直白的话,她却能通过那双深眸读出他没有明说的浓烈情绪。
那情绪过于厚重,一时间,砸得她有些晕晕乎乎,消化不良。
看到他兀自起身离去,云羽突然觉得,若是这么放他走,那么今晚的事甚至之后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真的就会到此为止。
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
她急急地倾身拽住男人的衣角,因为急切,整个人近乎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毫不在意,紧紧箍住他的腰身,对上他微怔的眼神,“我可以理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