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双不敢当面问江俞,纵然江俞宠她,可每次当她试图提起温远时,看着他转瞬即逝的热情冻做一潭冰,她都会默默将话头咽回去。
另一方面,按哥哥的性子,早就会一日千里的恨不得千百封信寄给她。如今她在江府许久,连带句话都没有回音,着实奇怪。就连她想给哥哥写封家书,也总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信。
这些事,桩桩件件,荀双大概能猜到是江俞会意,这人白生了一副好样貌,偏偏性子阴鸷偏激。不论与他如何缠绵细语,荀双总觉得,自己不能真真切切的陪在他身旁。
想到这儿,她已经独身来到了别院中,这次大门没有紧锁,只是门口的护卫只多不少。
荀双还在踌躇如何进去,想些什么说辞,就听大门咯吱一声,一枚熟悉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荀双忙道:“迢迢。”
迢迢看到她出现在这儿,有些慌乱,心里暗暗道,‘这位少夫人可不是什么好敷衍的主儿。’
只慌乱了一瞬,又换上那副笑脸,行礼才道:“奴婢参见少夫人,怎么少夫人一人前来?是晚晚照顾的不好么?”
荀双道:“晚晚照顾的很好,只不过想起作为新妇未曾见过公公,这才来拜见。”
叁言两语的功夫,迢迢已命人将大门落了锁,嘘寒问暖的道:“江大人身子不好,此刻刚喝过药休息,已经睡了,此处风大不易多等,我陪少夫人回去吧。”
荀双刚想张口,迢迢就又说道:“少夫人身子还未好得利落,在此落了病吹着风了,少主见了又要心疼。”
又拿江俞来压她,荀双此人,从没那些安之若素的好脾气,秀美微皱,淡淡地道:“身为婢子,你百般推辞主子的要求,是说我不配见江大人咯?”
一句问话,里面带着九成的嗔怒与一成的怨怼,她今日定要进去探一探那所谓的别院中,温远是否在那里。
迢迢又慌忙跪下,“少夫人哪里话,奴婢贱命一条怎敢言语这些大不敬的话。”
荀双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却也是一等一的骄纵,从前在家中都有荀燕与温远娇宠哪敢有人说半句不是。
如今迢迢明摆一副‘以死明鉴’的模样,唯唯诺诺的瞧着她心里就更不打一出来的生气,“你也知道你不敢?还不赶紧放我进去,不然我就砸了你这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乖巧的样子她从没学会过。但护卫与迢迢都是命贱之人,违抗荀双的命令受些责罚也比丢了性命好,纷纷跪地,求道:“请少夫人回房,保重身体。”
她火大,却也无可奈何,姣好的面容红了又红,由羞变恼,怒道:“你们!欺人太甚!犯上欺主是什么规矩?”
“请夫人息怒,他们是我的亲卫,只听命与我。”江俞收到晚晚的话,知晓荀双要见江肆童,便匆匆回府,听到几句争执,就已经猜到荀双要做些什么了。
她肯这样纡尊降贵的闹,无非是想找温远的踪迹,他抬起下颌,好整以暇得看着荀双,“你们惹得少夫人不高兴,去领罚吧。”
荀双忐忑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罚他们!”
在江俞的默许下,别院外的侍卫已撤下大半,他一把扯过荀双细嫩的手臂,眼睛眯了眯,那双黑瞳透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绪,“你想见老头子,那我就带你去。”
他示意让人打开大门,不由分说地扯过她的手臂,用力之大让荀双无法反抗,走得又快又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屋内的门打开,放出里面股股药味。
新鲜空气倏忽灌入,都无法撼动沉寂此间的药味。就连陈设都仿佛被药味腐蚀得陈旧了,青天白日屋内漆黑一片,只点两颗蜡烛,隐隐绰绰的见到帷帐后躺着个老人。
江俞扯着她的手,将荀双甩地下,撩开帷帐,露出躺在床上的老人的真容。
他年迈苍老,双眼浑浊的似是擦不干净的琉璃镜,烛光照入昏暗的帷帐,他慢悠悠得挪动僵硬的脖子将头扭向外间,看到江俞后。满是褶子的脸,肉眼可见的布满惊惧。
老人喉咙里发出,啊啊啊,的哑着沧桑的声音。四肢却不能动,只能颤抖着指尖抖动满是横纹的瘦骨嶙峋的身躯。
荀双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退。江俞不允许她退缩,反手箍住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压在床边,让她怔怔得盯着床上的所谓的江家家主。
他见荀双这幅模样,冷冷笑道:“你想见的是他么?”
荀双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江俞单手挑起她洁白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悲不喜地道:“夫人想找的,可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公子,温远?”
他语调拉的悠长,如石子一般溅起涟漪,掉入她心中真正所思的角落。被戳破心事,她也一改刚才的慌乱,反而更加从容,“我已经嫁给你了,还绑着温大哥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俞一边摩挲着她细滑的皮肤,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什么?我把自己的父亲,绑到此处将他灌哑,手筋脚筋挑断,是为什么?”
他的大手摁住荀双的脉搏,荀双不寒而栗,“你真正想做的,是拿我们来威胁南燕的世族,不能轻举妄动。”
江俞的眸子晦暗幽深看着她时,总让她琢磨不到他真正所思所想。而荀双纯正的眼神,不必猜就能知道在想什么。对上时,总有种四处逃窜的野兔,被雄鹰追逃的恐惧感。
她挣开江俞的大掌,被恐惧弥漫的骨子都透着虚浮,两滴泪珠掉落在衣襟上,哭着道:“我求你,不要伤害温远哥哥。他什么都没做错,都是我的错。”
他擦拭掉荀双脸颊的泪珠,“荀双,你的眼泪不是被我肏出来的,就毫无意义。”
--